李凑想说不用,女生像森林中惊鸿一瞥的小鹿,抿嘴轻笑,转瞬就不见了,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手中四四方方的礼品袋,心底涌出一股暖流。
“李凑,这里。”陈濯带着他往前面坐,“晏温翊给我们在前面留了位置,喏,那里。诶诶……你慢点。”
晏温翊的位置选得很好,视野正中,可以轻而易举地揽尽整个台上的风光。
音乐厅的座位坐得很满,学生们在拍照,小声地交谈,亦或是聚Jing会神地盯着台上。汇演没有固定的节目类别,此时台上在上演一出剧目。
李凑看不懂,只觉得他们演出的服装都挺好看的。陈濯开了包薯片,嘎吱嘎吱地咬着,模糊道:“演得一般,没我看过的好。”
音响的身体太大了,李凑没听清,“你说什么?”
陈濯放大声音:“我说他们演得不好——好好笑啊!没我学校的好看!”
他们身边有人在说话,混杂在音响的震颤中,笙歌聒地,鼓乐喧天。
李凑不得不大声回答他:“你是在音乐学院啊!不是有这个专业吗!这些学生不是专业的吧!”
他很少这么扯着嗓子说话,仿佛被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量压迫着,他在这稠密的,如沸浆般的黑色中摸爬滚打,似乎在这个举措中寻找到以前从未发现过的勇气,舞台边缘隐约的灯光,在这一刻显得野蛮专横,竟有几分妖治的绮丽。
红色的灯光像火焰舔烧着他的脸颊,李凑置身其中,感觉脸上毫无实体的冰冷面具被融化缓缓掉下,灯光照到他,又不在照他,他听见人的笑声,似乎没人关心晚会,又像是所有人都在关注舞台,一片热闹醺然。
没有人会在意他是谁,是什么人,没人会看他,也没人会问他的腿。
他和他们之中所有人都一样,只是默默等待新年到来的人。
李凑觉得他有点变得不像自己,他大声问陈濯:“你不是有节目吗?怎么还坐在这里?”
“不着急——”陈濯说,“我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好久才能轮到我!预备厅太多人啦!”
“你演出什么?”
“有人跳舞!我在后面伴奏,你看见台上左边空着的一块地方没?”
李凑顺势又问:“晏温翊呢?”
莫如说这才是他怀揣已久的问题。
“他也是弹琴的……”陈濯说,“不过他是闭幕的——就是最后来走个过场拍拍照!”
晚会还在继续,李凑如期在台上见到了陈濯,男生沉稳奏乐,低垂的眉目明朗清秀,看不出平日里一贯的油腔滑调,他在这点和晏温翊很像。
有些时候,他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李凑看得很专注,女生的舞蹈,男生奏出的琴声,中学不是没有这种文艺汇演,那个时候他也在下面,但从来没有抬头过。
或是带着本习题借着混杂的光艰难地学习,或是在周围一片喧闹中昏昏欲睡,每年都是一个样,全国各地不知要上演多少场类似的演出,说多少遍相似又不尽相同的话。
他们说新年快乐。
可新年真的快乐吗?李凑埋头题海,抬眼,他的新年是一片陈旧又寂静的灰。
音乐厅的音响排布得有些散,回音层层荡在音乐厅中,演出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已经有些变调,李凑还是目不转睛——他像在期待着什么。
一曲终了,台下爆发勃然的掌声。
紧接着他又看见两个人在台上说相声,磕磕绊绊,台下观众不住拆台,笑得乐不可支。李凑在等,他一直再等。
直到穿着礼服的主持人开始新年的倒计时,大大的数字投影在所有人的上方,他们说三二一,所有人都在附和,一起准备着迎接新的一年。
三,二,一。
“新年快乐!”他听见人们齐声说。
主持人宣布晚会结束,祝大家新年快乐,台下的喧闹更甚了,音乐厅中的气氛达到最热烈的高chao。
有人准备离开,有人在和朋友拍新年的第一张合照,彩光四处回转,音乐厅像被浸泡在醇香的酒ye里,暖气蒸腾得人醺然意散,神昏不醒。
台上覆盖在三角钢琴上的红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了,一个人坐在钢琴前,灯光只打在他一个人身上,在这即将散场的喜悦中,琴声慢慢地响了起来。
只一瞬间,李凑怔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种种声浪中听见那人手下的琴声,他不仅听见了,而且非常准确地辨识出这首琴曲,他忽然产生一种官能性的颤栗,像是刻在他身体里的本能被骤然唤醒。
他也会弹这首曲子,这是属于他的曲子。
——彩阳川。
琴凳上的演奏者很专注,他低着头很认真地弹奏,台下的喧闹,女生的小声交谈,闪光灯的频闪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像是在雕刻一件Jing心设计的作品,偏冷的光打在他的侧脸,这一刻竟如同古希腊神庙中的雕塑一般俊美。
李凑的心砰砰地跳动,但他什么都做不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