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塞的家在怙姆山脚下,独门独户,边上还有个果园,夏日里虫声阵阵,鸟鸣啾啾。
“他妈的,这群鸡怎么又翻篱笆出来了。”
拉塞匆匆下车,去抓散跑的鸡,李凑正要开门下车,从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抵住他开了一条缝的车门,然后用力一拉——
“砰。”
车门再度被重重关上,响声剧烈。
李凑扭头看向晏温翊。
晏温翊靠在后面,姿态闲适,侧脸燃烧在斜阳的末端,有一种迷幻的朦胧。
他望了一眼窗外山头匍匐的圆日,淡淡道:“太阳要下山了。”
“对。”李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不高兴?”他问,“你是想回家了吗?”
“没有。”
李凑低声,补充道:“我没有不高兴,都没有。”
“那你一路上怎么不说话?”晏温翊问,“在檀水你可不是这样。”
李凑:“……”
这让他要怎么说啊!
在檀水他用得着顾虑这么多吗!
晏温翊看了他一眼,“拉塞是我爸爸在部队里的战友,我爸在格封当过兵,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可能和苑川有些不同。我认识他很久了,你不用担心。”
“哦。”李凑说。
李凑相信他和这人之间还没有差劲到这人要把他拐到荒郊野岭坑杀的地步,他口中有话吐不出,又不知道晏温翊磨蹭磨蹭,到底想说什么。
他不自觉地攥着袖口边的破线头。
晏温翊只是看着他,眼神也漫不经心,若有若无的。
“你总是这样。”晏温翊忽然说。
“我——”他摸着腕上凸起的一小块骨头,好像在思考,“我不喜欢你。”
李凑心头一跳。
“跟我说话……藏着掖着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能时时刻刻注意你——我不知道你的感受。”晏温翊看着他,低声说。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呢?
李凑想问他,他看着晏温翊的眼睛,最后也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
寡言,沉默,内敛,这些旁人看来并不受欢迎的特质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血ye,在他过去那一段和人有过深切相处的短暂年岁里,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李凑已经不清楚该怎么和人交往,他像只惊弓之鸟,听见人的声音就要躲起来。
他垂眼,淡淡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不过不必在意我,我没关系的。”
“别拿你跟外人的说辞来对付我。”
晏温翊打断他,他起身,跨过李凑的腿,在狭隘的空间里微微弯腰,他一手扣着门锁,一边按在他的肩膀上,“我是说你跟我说话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你的真情实感,虚情假意,托词,借口……我都能分辨得出来。”他的手指下移,点在了李凑的心口,如鸣震响。
“我还不知道你吗?”
晏温翊的声音很冷,像凛冽的泉,整体又是流动的。
他说完就下车了,李凑一个人坐在车上发愣。
……他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吗?
李凑触上自己的胸口,晏温翊的力道出乎意料得重,微疼。
你该知道我吗。
33、相馈
晚餐是在拉塞家里吃。
矮桌上摆满了他没见过的食物,颜色金黄,油亮生辉的烤rou,香气扑鼻但放满了胡椒和孜然的汤,空气中香料的味道不由分说蹿进他的鼻腔,李凑鼻腔发痒,但他不想打喷嚏。
众人团团并膝坐在矮桌旁,桌面铺着伊斯兰花纹的毛绒桌布,摆满了丰盛的食物,人和人面对着面,李凑不想……也不能把口水喷在别人脸上。
这很没礼貌。
他吃不惯大块的rou,也不太能喝。无奈盛情难却,主人家非常热情,拉塞的女儿依娜给他倒酒,格封的女孩非常漂亮,依娜往他跟前凑,李凑不好一直看着她,被她逗得满脸通红。
少女身上馥郁芬芳的香气极其存在感地萦绕着他,依娜不停地问他问题,身体一直向他靠近,李凑满脸通红,脑子里一团浆糊,回答结结巴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坐在一旁看戏。
晏温翊抿着杯中微浑的酒,饶有兴致地注视这边。
他端着酒杯,酒ye盛满了光,支手撑颐,非常乐于看他窘迫局促的样子,也丝毫不掩饰。拉塞和他说话,他一边笑,一边又将问题抛给李凑。
李凑左支右绌,少女明媚的眉眼在他视野内放大,他脸上更红了。
我是真的不喜欢喝酒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晚餐好不容易结束,李凑快被撑死了。
这家的女主人看他细胳膊细腿的,干瘦得很,不停地给他夹菜,边夹菜边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