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忍不住撇撇嘴,头顶的呆毛似乎也耷拉下来。
“电子演员是汲取绝大多数人的表演合成的一种畸形怪物,是一块优秀的模板,雕刻好,就可以准确无误地复制——在极度悲痛的时候高举双手,在羞涩的时候掩唇微笑,”知白淡淡道,“所有历史上演绎名家灵光一现的发挥,也可以被它一丝不苟地刻录下来。它不需要任何的感情理解,只要有一套合适的动作模式,就可以做到绝对Jing确。”
男人浅灰色的眼睛像是厚重的冰幕,映照出少年无措的脸:“你这种方式,是打算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打造成电子演员那样的怪物吗?”
唐膳立刻缴械:“那我要怎么办?”
知白靠近他,伸出手点在他的心口:“记住,你是活生生的人,可以与角色建立联系的人,你要去接近你的角色,了解你的角色,和他产生共鸣,在某一刻,你就是他。”
唐膳发问:“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我可以观察他,了解他,模仿他,但是我又要怎样了解一个独特的人,一个虚构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拿着秘籍,”知白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里面赫然是他写作这个人物的心路历程,“预设情景,走他走过的路,你就会是他。”
“只不过,”他双腿交叠,提出最后的警告,“你要自己挖掘人物的情感,而不是成为导演的棋子。”
唐膳卷起秘籍:“那么编剧呢?”
“我很乐意为演员改剧本,为此贴近人物真挚的情感。”知白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因为你们是为角色注入灵魂的人。”
为角色注入灵魂。
半夜三更,唐膳合上秘籍,不期然间,这句话涌上脑海。
他站起身,走到镜子面前,端详着镜子里的人。
那是一个相当俊美的少年,头发像是剪碎的阳光,眼睛像是沉静的碧空,即使带着倦色,也仿佛下一秒,就要快活地笑起来。
无忧无虑长大的,讨人喜欢的,明亮又坚定的,唐膳脑海里划过很多形容词,随即调暗了灯光,按照自己的设想去改变自己的形容。
卡洛斯,他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必然不可能这么明媚,去设想自己有一个敌人,去设想压在心头日日夜夜的重负。
我有强大的敌人,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个团体,我是一整个时代头顶的沉沉Yin云。
仇恨如蛇,仇恨如狼,噬咬我的血骨,痛饮我的骨髓,侵占我的灵魂。
镜子里还是同样的脸,还是阿波罗般的俊美,但是那双眼睛却暗沉下去,脸部肌rou自觉的绷紧成坚毅的弧度,眉毛不自觉的紧皱起来。
唐膳仿佛刹那间分裂成两个身体,一方面任由本能带着自己进入角色之中,另一方面却在清晰的审视着自己。
不对,不仅仅是这样。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个故事不是一个单薄的复仇的故事。
《驱魔》,这个魔又是什么?
卡洛斯这个人身上刻骨的仇恨之余,应该还有另外一种东西。
唐膳坐下来,细细品读着编剧交给他的人物的心路历程,他一页又一页的翻过去,像是行走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凝视着一个人格缓缓成型。
是这里,他在那个时候想什么?他是不是从中获得了什么?
唐膳的手指停留在简单粗暴地一行记叙上:“卡洛斯闻到房间里的烟雾气味,闻到□□被烤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焦香味,母亲渐渐失去声息。他像一只羔羊,被天主的鞭子驱赶着四处奔跑,直到落入母体羊水般温柔的湖泊之中——在濒临窒息的一瞬间,他以为死亡便是最后的归宿。然而,他回来了。”
经过基因改造之后,星际人能够忍耐极高温和极低温,还有缺氧和辐射环境,如果体会一下的话,好像也没问题?
鬼使神差的,他站起身,打开总面板,将单独房间的警报装置全部关闭,接着走到酒柜前,将导演开机时送的几瓶高度酒拿出来,一瓶接一瓶打开,淋在身上,在桌边的纸堆上,酒Jing的气味遍布整个空间。
光脑自动浮现出火灾警示,被唐膳随手关掉,他拿出摆设用的打火机,能用,便点了火。
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刹那间跃动成巨大的火焰,火舌吞吐,蠢蠢欲动,在唐膳伸出衣袖的刹那间,便席卷而上。
按照星际人普遍的身体素质,可以在高温火焰下保持皮肤完好三分钟,唐膳光脑的计时器已经开始,而他本人则在火焰的极度高温之下,完全沉浸于角色之中。
恍惚间,他仿佛与卡洛斯面对面,对上那一双仓皇而痛苦的眼睛,那是在庇护自己的羽翼即将崩溃的时候雏鸟的痛苦,也是在怀疑和质问。
唐膳问:“你在想什么?”
卡洛斯:“你来看。”
他好像闻到蛋白质被烧灼的气味,旋即被母亲推着跨过火焰,庇护所倒下,他在狭小的空间直面生死,无与lun比的强力为他们降下惩罚,能做的只有逃。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