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竹点点头,也轻声道:“师尊说,有宋长老加持,是我四镜山的运。”
“我一直以为,往事已矣。”宋长老的讪笑转为了豁达的笑,他抚了抚黑胡子,“但此刻方才发觉,往事未矣,它会一直都会在。但,又有何妨?”
说着,他拍了拍韩知竹的肩膀,抬步昂首向前而去。
进了熏风庄的主屋,除了宋夫人外,还有个干瘦的中年人坐在主位上。见到他们进来,宋夫人起了身,那干瘦中年人却依然坐着不动,却开口道:“我身体不适,各位见谅。”
他看向宋长老,唇边泛一丝杂陈着苦涩和不悦的复杂笑意,忽然道:“大哥,既然人已到此,时也至此,不必再藏头藏尾了吧。”
宋长老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动作。
宋掌门的声音里,也有着如他嘴角笑意一般的复杂意味:“大哥,这一切,原本是你的。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宋长老终是抬起手,轻轻解了斗篷。
鸿川立刻接过斗篷,而宋长老眼神锐利,声音却缓地道:“你呢?这些年,你感受如何?”
他看向宋谨严,原本锐利的眼神却又柔和了些:“无论如何,你没误了这孩子。”
“我又何曾误了熏风庄?”宋掌门的声音尖利起来。
宋长老不答,却道:“我们此来,只为莽海渊便将行到熏风庄,或可一试引莽海渊灵气收住魔魅之窟外泄的魔力。其他事,也没有提及的必要。”
“你来,只为莽海渊?”宋掌门大声笑起来,笑没两声,却又气息不顺地咳嗽起来。
宋夫人忙忙替他拍背,同时道,“掌门身体不适,青云,你带贵客且去休息,晚膳时再行叙旧吧。”
出了正堂,林青云自去安排他们夜宿之所。
宋长老只默然抬头看半空中绵延铺陈的四极大阵,漆黑泛滥的魔气翻腾不止,莽海渊也时不时显形挡住外冲的黑气,只是这场景看得越久便越是心头沉重,四极大阵和莽海渊仿佛是压在人的头顶心上,总觉得下一刻便会无以为继,全然崩盘。
鸿川忽然惊呼出声,却又发觉自己声音突兀而忙忙掩住唇,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莽海渊那水波里刚刚闪的红光,你看到了吗?”
“红光?”宋长老立时提振了Jing神,“何处?”
鸿川指向西侧,恰有一团黑气又聚集成形,仿佛一头恶龙张牙舞爪地冲向四极大阵边缘。碧蓝水体瞬间显形,把黑气扑了回去。在消失的须臾瞬间,水体里闪出一道赤红的光,随之被淡黄色光晕取代,继而随着水体,完全消失了。
宋长老神色一凛:“难道是幻空花?”
幻空花?
能补无心剑损去的寿数的幻空花?
程雁书一改因为晕船延伸的疲倦神态,立刻目光炯炯盯着刚才闪光之处不放:“能取吗?”
宋谨严一怔。
韩知竹摇了摇头:“不可能取。”
他转向宋谨严:“宋少掌门,我们先去你屋内叨扰一时,可否?”
到了宋谨严屋内,韩知竹单刀直入:“宋少掌门,你说,查出了流失的若木之墨的端倪?”
“是。”宋谨严答,“因我小叔的身体不适,平日都是婶婶在处理庄中日常事务。直到四极封印崩溃魔魅之窟被冲破,我回到庄中那日,小叔亲自召集庄中诸人,要众人辅助我尽快熟悉接任掌门的事宜,我才在掌门才能调阅的、记录往届掌门取用之物的卷宗里,找到一笔记录。”
他看宋长老,端端正正行了个自家晚辈的大礼:“大伯,这卷宗,你当年可曾看过?”
宋长老摆摆手:“我没有当过熏风庄的掌门,未曾看过。”
“但是,我知道你所说的是什么记录。”他深吸一口气,压住了声音里轻微的抖,“既然如此,那这笔记录,是谁调取了若木之墨,又用于何处?”
“是我爹。”宋谨严定定地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书柜,“记录中,未注明用处。”
“但你爹已经去世多年。”
“是。”宋谨严说,“我爹去世时我还小,我爹的身后物、一应事宜,都是小叔经手处理的。”
韩知竹:“你是觉得你小叔……”
“不是觉得。”宋谨严的语气惨淡,但却毫不犹豫,“我小叔,确实有些不对劲。”
宋长老定定地看着宋谨严:“你确定了?”
“是。”宋谨严答,“我怀疑我小叔,很可能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不是他自己”,这句程雁书听不懂。但是这种时候也不是他该去积极参与的时刻。他只安静坐在屋里,沉默地聆听着,专注地看自己家的大师兄在处理正经事时,时常会让他觉得好看到移不开眼的模样。
韩知竹虽然也一如往日般地专注,却到底和从前不同了。每说过几句话,他便会下意识去看程雁书一眼,和他交换一个彼此都确认的眼神。
而他的衣袖,始终在程雁书手里揉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