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当年去封印魔魅之窟的,是五家,五个人。献祭的,是韩家的先人。”
原本事不关己只安静聆听的程雁书登时一震:“韩家?我大师兄的那个韩?”
宋谨严深深看他一眼,微微颔首道:“大概是。上一次在魔魅之窟忽遇补天石不稳之时,是你大师兄用无心剑镇住的四极封印,我就猜你大师兄必然和四极封印有极大关联。但我只以为他先人也是四极之人,因此无心剑才能不与四极封印相冲。”
“你我先人也是四极之人,为何我们当时均不能镇住四极封印?”薛明光问。
“因为韩师兄的无心剑融了元神,是金丹化形。”宋谨严道,“他当时以无心剑镇四极封印,便是明明白白用自己的元神和命数去换封印魔魅之窟的时间。”
薛明光恍然大悟:“难怪你对他行了大礼……”
“但看过这笔录……”宋谨严语气越发凝肃,“我猜测,韩师兄并非四极后人。封印魔魅之窟出口那消长不断的虹光,也许才是韩师兄先祖的元神和金丹。”
“什么?”薛明光大骇,“元神和金丹不是决不能脱离本人的意识而存在吗?若那虹光是韩师兄先人的元神,那人……那人……岂不是……”
宋谨严轻轻点头,“根据笔录记载,韩家先人找到了借魔气和若木之墨维持灵力运转,以内外平衡来关闭魔魅之窟出口的方法。关闭之后,再打下四极封印,是为了这封闭不被从外部打破。”
“所以,一直流传四极封印能维系两百年,也许是因为若木之墨能保持形态的最久时间恰是两百年,那献祭的韩家先人封存在魔魅之窟内的意识也最多能维持两百年。”
宋谨严话音落下后,空间里只有久久久久的沉默。
薛明光倒了杯酒,在手中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心情喝下去。他把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像是在发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道:“在魔气侵蚀的无尽虚空里,一个人空寂地渡过两百年?这会是什么感受?”
宋谨严低声答:“地狱。”
程雁书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炼狱。”
“炼狱。”薛明光喃喃重复,终于把那杯酒抵在唇边,一仰脖一饮而尽。
宋谨严也倒了杯酒,给薛明光已空了的杯中也满上,再给程雁书倒了杯清茶,双手一举,道:“这位先人大仁大义,以一己之身活天下万民,我辈需敬一杯。”
碰杯后满饮,薛明光又喃喃道:“可是为何我们四极从未告知过后人有这韩家的存在,也没有任何透露出第五人参与封印的蛛丝马迹?”
程雁书看那卷宗,心里倏然一动。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宋谨严要下泯音咒了——这第五个人,被人为的“隐形”了。
而四极封印若被冲破,魔魅之窟被封印的真相昭然天下,这第五人的存在,便是谁也藏不住了。
所以,此刻那隐藏幕后,费尽心思要破坏四极封印的人,只可能是两种情形。
宋谨严颔首:“其一,是那幕后之人并不知魔魅之窟其实是从内部封闭的,以为冲破四极封印后魔魅之窟便能自破,魔气定然外泄。可这人,为何想要魔气外泄?”
“其二,此人知晓魔魅之窟被献祭封闭的内情,因此极力想要冲破四极封印,便是要让世人知晓内情,让‘第五人’被天下周知。但这,又会是何人呢?”
薛明光斩钉截铁:“无论如何,这人绝不可能是韩师兄。”
宋谨严赞同:“当然。若是韩师兄,四极封印岂非早就破了。”
薛明光想了想,认真问程雁书,“你听你大师兄提过么?他可有其他亲眷?”
“我不知道。”程雁书摇头,“我大师兄好像一直都很孤单……”
他声音低落下去,终于沉默。
“如此看来,此去重新打下四极封印,更比以为的凶险。”宋谨严缓缓道,“因此,除了去封印的四人之外,你们谁也别跟着下去魔魅之窟。”
“宋执你什么意思?”薛明光正色,“你们去舍生犯险,我们在旁苟且悠哉悠哉?这算什么道理?”
“不,你们恐怕是现下知道还有‘献祭’之人存在的极少数,因此,若我们打下四极封印时有任何问题,你二人便可参详其中缘由,告知各家如何应对。”宋谨严道,“你们不能涉险。”
“我可以留密函给我爹和三叔。”薛明光说着,却迎上了宋谨严完全不赞同的目光,他迟疑了一瞬,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和薛明光眼神一碰,又看一眼沉默的宋谨严,程雁书忽然一拍桌子,给他两人满上酒,自己也倒上大半杯:“来来来,今日欢喜今日尽,明日愁来明日愁,说好的一醉方休,不算数么?干杯!”
宋谨严伸手掩了程雁书的杯子:“我们一醉方休,你暂且斟酌。”
“就是,我可不想再看着你抱着膝盖蜷在屋角哭一整夜了,哭得我想揍人,又不能揍你。”薛明光一把抢过程雁书手里的酒杯,自己一口气喝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