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木虚茫然的神色,喻剑尊哑然失笑,他无奈轻叹道:“也许,掌门根本听都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
“但有时候,小人物的直觉是你无法想象的。越长老早就察觉到了心魔渊的端倪,也找到了易云庭的线索,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付连承便杀了他。”
“巧的是,付连承想如法炮制,也这般解决了我。”喻见寒眼中的笑意更加温和,他弯了眉眼,“只可惜,那次死的人——却是他了。”
“其实在易云庭眼中,你、我、明若掌门,我们如何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小人物?我们该是盟友,而非仇人。”
“他们认为,你是最适合当承昀宗掌门的人,恰巧我也这样认为。”喻见寒慢慢地理好了衣袖,最后看了瘫在地上的老者一眼,话音带笑,意有所指道:“我会替你清除所有桎梏,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接手承昀宗这块摊子……”
他的语气明明一如既往地温吞和煦,但却像是有毒蛇慢慢缠上脚踝,一路蔓延上脊背,最后停留在耳畔处亲昵吐着信子。
“木掌门,你会听话吧。”
听我的话,看好承昀宗,正如你曾经做过的那样,处理好一切事情。
……
那人终于走了,沉重的雕花殿门吱呀阖上,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丈,缓缓闭眼,发出了最后一声叹息。整个大殿又陷入了沉寂,唯有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预示着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地上躺着两人,一个是早已没了生气的月易,另一个则是浑身被汗浸shi的温秉言。
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密布,眼前更是一阵阵地发黑。
而当他的眼神触及到了地面的某物,又慢慢坚定起来——那枚传讯烟就掉在了他身前不远处。温秉言咬破舌尖,铁锈味瞬间弥漫,剧烈的痛楚勉力维持着他濒临溃散的神志。
一定不能让喻见寒得逞……
一只颤抖的手,正慢慢探向那枚小巧的传讯烟,就像是沙漠中的濒死旅人,正伸手渴求着绿洲的清泉。
而这些琐碎的动作终于唤醒了愣神的木虚掌门,他从梦魇中醒来,却惊觉噩梦还未结束,原来他早已身处更绝望的深渊。
见着青年正艰难渴求着那枚决定生死的传讯烟,木虚彻底清醒过来,他打了个冷颤,霎时连滚带爬地膝行过去,就像是嗅着rou包子的饿狗——在温秉言即将触及到那物的瞬间,他将它恶狠狠地夺了过来。
“掌门?”
看着地上青年难以置信的目光,老掌门一手攥着传讯烟,一手死死扣着破碎的命牌,他翕动着唇,哑声致歉:“秉言,对不起。”
他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颤声哽咽道,“我得听话啊。”
“你不能……”这样做。
青年虚弱的声音传来,却总归湮灭。
话音未落,温秉言的世界彻底暗了下去,整个大殿里寂静无声,只有破碎的玉牌还在隐隐亮着微光。老掌门抹了一把老泪,终是将头抵在兄长的命牌上,无声恸哭起来。
残魂还在就好,有消息就好。
最难熬的苦海许是——赐以希望,更赠予绝望。
“却见那丰神俊秀的探花郎,一刀斩了、那马寇的头——”被血浸透的留音简突然亮起了微芒,无端开始继续响了起来。
音简里面本该是月易刻意留存的对话,可当时他拿其佐证时,却变成了不知来源的咿呀戏腔。
气急败坏的月易立刻掐灭了音简,他自然也没有细听,其中唱的究竟是什么曲。
如今,那音简就散落在他的身侧,正对着主人瞪圆的眼睛。幽幽戏腔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就像是娇艳的鬼魅正用着抹了鲜红丹蔻的玉指,半掩着脸庞,发出嘲弄的轻笑。
“那匪寇的头,骨碌碌,血溅了满山路——”正是凡间戏园子里最热的那折《鬼探花》。
*
被断了灵脉,折了一身骨头抛入无焉河时,喻见寒根本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只可惜,为了折磨他,付连承还特意取了避水珠给他,让他在经历漫长的折磨后死去。
除了疼痛和寒冷,他再也没了任何感受。
也许死才是一切噩梦的解脱,但如今的他,连解脱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避水珠微微破碎,咸腥的海水倒灌涌入鼻腔,胸腔骨裂的痛苦让少年喻见寒甚至没力气完成一声咳嗽,他只能任由窒息的感觉将自己淹没。
真冷啊,我是要死了吗……他被彻底剥夺了呼吸的权利,无法挣脱地沉入了深渊。
“小孩,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东妄海?”
恍惚间,喻见寒听到了一个带笑的声音,他张张嘴,喉咙却如火燎般疼痛,无法说出半个字。
“我带你出去。”
在无尽黑暗中,那只泡在海水中冰冷的手突然被温热的手握住,零星的暖意几乎要让濒死的少年落泪。
冻僵的指节微微弯曲,他勾着了最后的那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