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白纱上洇晕开层层鲜血,手指都在发颤,眸中已经泛起了雾气,视线朦胧一片。在揭开一切后,他们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等自己回了东妄海之后,喻见寒又该怎么办……
他要继续活在无止境的炼狱中,与虎视眈眈的豺狼周旋。
同命蛊无解,除了……死亡。
谢迟想到方才喻见寒同林郁针锋相对的交谈,心瞬间揪紧,他微微启唇,却发现根本慌乱到不知所措,几乎失了声。
“喻见寒,你能替我做一件事吗。”谢迟缓声开口,声音颤抖恳切,就像是死死抓住最后一缕光。
他抬头看他,眼中泛着泪光,带着最深的哀求:“记住我,然后活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会记住谢迟这个名字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如果连名字都被遗忘,那也太可悲了。”
谢迟笑了起来,他低头为那人的伤口裹上又一层白纱,眼泪却在垂眸的瞬间,霎时坠落:“凡间常说,没人纪念的人,也会慢慢地也自己是谁,最后变成孤魂野鬼,永远在旷野上飘荡……”
“我想记住这一切,记住我是谁。”也记住你。
所以,我替你守好东妄海,你就替世间记住我的名字,好好活下去。
“算我求你了。”谢迟终于不堪重负地慢慢俯身下去,他太害怕了,害怕林郁会继续利用同命蛊来伤害那人,更害怕喻见寒会真的,那么死心眼地舍了自己命。
姚孟澜说得对,一旦有了在意的人或事,最凶恶的猛兽也甘愿被缚上枷锁,成为听之任之的猎犬。
他半跪在地上,就像是虔诚的信徒在跋山涉水后,终于发现自己的一切信仰皆是谎言。他的意识被颠覆,信念被摧毁,但却依旧死死攥着灰烬里的一点微光。
那是他对世间最后的希望了,是重生的信仰。
喻见寒也蹲身下去,漆黑的神明终于再度窥探了人间,他眸光肃穆,语气极其认真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阿谢,你不怕我也是他们用来骗你的一枚棋子吗?就像林郁、温秉言那样,故意骗得你的信任,最后将你亲手推入深渊。”
谢迟抬眸看他,他的眼睛就像是碧水洗涤过的晴空,干净透彻,带着全然的信任,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喻剑尊与那双眼睛对视着,就像能一直望进那人的心里,他终于得到了那个最后的,他最渴望的誓约——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谢迟注视着他,笑了起来,“而且如果真的是你,我也认了。”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所被给予的一切,更相信自己的心。
近乎直白的语言,让喻见寒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像是沉寂千年的冰泉,在某一瞬间传来了轻微的冰块破裂声。他用右手微点着谢迟的下巴,在那人略微怔愣不解的目光下,轻吻了他的眉间。
像是烙上了自己的标记,虚伪终是在此刻以“真实”之名立誓。他认真道:“我绝不背叛。”
我不会背叛你,更不会让别人背叛你。
第40章 恶鬼生(一)
青义殿内终于迎来了稀客。姚孟澜在收到回信的第一时间,便急匆匆地梳妆打扮起来。
她换上了崭新的衣袍,不同寻常地往自己脸上铺了层粉黛。直到那人踏进了殿中时,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惊喜地迎了上去。
“他们说,你去找了喻见寒。”姚孟澜的眼睛有些红肿,她脸上泛起了一种慈爱的笑,轻声细语地嘱咐着面前的人,“秉言,你也看到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把握之下,我们是没办法逃脱的……”
“姚长老,你让我来青义殿,不会只想说这个吧。”蓝袍的剑修却根本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了敞开殿门外的辽阔苍穹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忆模样。
“秉言,昨日谢迟来找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秉言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他重复道:“他来了?”
姚孟澜的眼中又蓄起了泪,她的声音略微发颤:“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所有的事。”假装没有看见那人一瞬握紧的手,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继续道,“可是,他却答应了重回东妄海。”
“你同他说了什么?”温秉言终于舍得将目光施舍给她了。
“我告诉他,如果想让喻见寒活下去,只有他重回东妄海。”
温秉言突然笑了起来,他目露嘲讽:“我与喻见寒说了同样的话——他与谢迟必有一人要入东妄。”
“而他说,他定会救下谢迟。”蓝袍剑修注视着面前的女人,自嘲道:“虽然这本是我该去做的事,该赎的罪。”
姚孟澜听得出他的意思——当年,温秉言强闯潜魔窟,导致林郁蛊发身亡,而她换蛊之事被揭开,林斯玄震怒。
为了泄愤,他不仅召回了温秉言的魂魄,还将所有事情揭露出来,甚至用折磨她,作为掣肘温秉言的方法。
这些年来,她与秉言互相牵制,更互相折磨,成为了对方的枷锁与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