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江湛不想沈迟陷入愧疚之中,随口问。
沈迟顿时低下头,黑发垂下遮住躲闪的视线,有些说不出口。
以江湛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沈迟后脑勺有些凌乱的发和白皙修长的脖颈,沉默了一会儿,沈迟豁出去了一样,低声说:“就想你。”
他话没说完整,但是江湛懂。江湛的手轻轻捏着沈迟的后颈,笑:“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沈迟摇摇头,在地毯上跪下来,微微偏过头枕着江湛的腿:“你是真的醒过来了对吗?我不想明天醒来却发现还是一场梦。”
他和江湛一样没有安全感。
他怕江湛醒了是一场梦,江湛怕沈迟跟他和好了是一场梦,如果这梦这么真实,那就意味着醒来之后会更痛。
“不是梦,”江湛一点一点顺着他的头发,“不是梦,你别怕。”
沈迟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睡觉吧。”
说完,他看了看江湛的腿:“我抱你上床?”
江湛本来准备自己挪过去的,听了这话动作停了下来,冲沈迟张开双臂:“要抱抱。”
然后在沈迟靠过来的时候揽住沈迟的脖颈吧唧一口亲在他侧颊:“不用抱,太费力气了,扶我一下就行。”
沈迟习惯睡靠里的那边,他一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江湛自然而然在靠外这一边躺下,伸手想把小夜灯关掉。
“别关了,开着吧。”沈迟说。
其实他之前喜欢在完全没有灯光的环境下睡觉的,但这段时间晚上一直在医院守着江湛。他怕江湛醒来他不能及时发现,所以总是开着病床的床头灯。
现在已经习惯有盏灯亮着了。
江湛缩回手,没有多问:“迟哥,过来,我抱着你睡。”
沈迟往他那边靠了靠,翻过身钻进了他怀里。
江湛的心脏仿佛被撕扯开,寒风随着腊月的雪花灌进去,又痛又冷。
瘦太多了,只是搂着就觉得硌得慌,江湛心想,一定要好好复健,早点出院,把他怀里的这个、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喂胖一点。
他心疼地亲吻沈迟额前的发,小声说:“辛苦了。”
等我这么久,辛苦了。
担起所有担子,辛苦了。
所有的事情都辛苦了,现在我醒过来了,你再也不用独自扛着什么了。
沈迟没有回应,他枕着江湛的胳膊,闭上眼睛转瞬就睡了过去。
江湛拽了拽沈迟那边的被子,给他掖好被角才闭上眼睛。
屋里变得安静,暖黄温馨的床头小灯亮着,见证着两人十五年来第一次相拥而眠。
凌晨时分,沈迟突然喊了声“江湛”,紧接着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迟哥?”江湛被他惊醒,赶紧坐起来把人揽到怀里,“别怕别怕,我在,我在这儿呢。”
沈迟缓慢地侧了侧头:“江湛?”
“嗯,我在。”
沈迟呼了一口气:“你已经醒过来了?”
“对,醒了,你别担心,以后都不用再等我了。”江湛拍着他的后背耐心地道,“来,我带你躺下,夜里凉,别感冒了。”
沈迟甩了甩头,和江湛一起躺下,这才冷静下来:“做噩梦了。”
“我知道,”江湛跟他面对面侧卧着,把他的手攥在自己掌心,“不要害怕,我在呢。”
沈迟又朝江湛那边靠了一些,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地把脆弱拿出来示人。
“我很怕。”
“别怕,我在。”
“隧道里没有灯,我看不到你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你把活下去的机会和希望全给我了,粥也没吃,水也没喝……你躺在我怀里,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你好像在交代遗言一样……你还打算把我让给别人,你怎么狠心舍得的?”
虽然说出这种话,但沈迟绝对不是质问,而是满含着心疼。
“没事的,”江湛轻声说,“这不是都好了吗?”
我是把水留给你了,可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对自己那么狠,手腕割破的时候你得多疼啊。
其实裴以辰还跟他说了别的。裴以辰说,沈迟没有他伤得那么严重,但是也差点没能抢救回来。
裴以辰后来跟主刀医师交流过。事实上,沈迟并不是全程昏迷的。麻药还没打的时候他醒了一下,但意识并不是很清醒,艰难地说了句“先救江湛”,打上麻药才睡过去。后面的抢救有些困难,用裴以辰的原话来说,就是“如果人在麻醉状态、濒死状态下,真的在潜意识里有所谓的生存意愿的话,沈迟可以说是一点都没有”
。
他只身奔赴黄泉,只是想和江湛在一起更久一点。但是奇迹般地,江湛那边抢救成功的时候,沈迟的血压和心率就开始逐渐正常。
“快过年了,除夕那天我应该能出院吧?”江湛接着说,温柔地看着沈迟幽深的黑眸,“到时候就可以一起回家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