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不敢叫人知道幺子还活着,只好偷偷养在自家府中,除去最亲密的几个亲眷下人,众人都以为这孩子刚足月就病死了。这于李龙城来说实在算不得幸事,孩童不懂大人的心思,只是日日被关在一方天地中,自己不得出,外人不得进,寂寞得很。他虽不是活泼爱闹的性子,可终是难免心生孤独之意。
李龙城十岁时,趁着下人不注意,翻墙溜了出去。
他从不知外面世界是什么样,也不懂人情世故,只是看哪里都觉得新奇。特别是附近的一座园子,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树木,从外头看过去已经好看得挪不开眼,他心中欣喜,正要走进去,门口有侍卫给他拦住了。
侍卫甲道:“你这孩子也忒不懂规矩,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胆敢擅闯?”
李龙城自是不知,他茫然地摇头。
侍卫乙见这孩子生得可爱聪明,不忍吓他:“这里是皇十九子的梅园,十九殿下御敌有功,陛下亲自赏的,现在是秋天,你见不着,下雪的时候才好看呢,什么稀奇的梅花都有,美得很。只是这些花都是十九殿下的,旁人谁也进不去,自然也看不得。”
李龙城什么都没听懂,只记住,他要等冬天时再来这里一回。
李府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待他回去后,自然少不了被狠狠收拾一顿。李龙城在街上看到许多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童,板子落在身上没有看起来那么痛,只是他意识到,没有人如他一般独身一个。
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同伴天真无邪的关心,这是除去他以外,其他孩子的童年。
有一就有二,李龙城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极强,他不仅掌握了从李府逃出去的路线,还摸清了那座“除了十九殿下都不可以进”的梅园。这位传闻中的皇十九子一年里有十个月都不在京,手下的侍卫们表面尽职,实则打盹摸鱼样样不少,轻易地就让他溜了进去,玩得够了,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家,不为任何人发觉。
三个月后,京中下起今年冬天第一场大雪。
李龙城看着地上的雪越积越厚,逐渐没过脚踝和小腿,这样大的雪,梅园里的梅一定都开了。他熟练地从被层层禁锢的院子里逃出去,兔子似的连跑带跳,偷偷闯进梅园里。这一次与往日都不同,他还不等靠近就闻得缕缕清香,这花香愈发浓郁,却不刺鼻,这味道与冰冷的空气十分相适。李龙城抬起头,看着眼前繁红一片,不由得看得怔了。
红梅齐放的景象十分壮观,平白将银装素裹的园子添了几分生气。
李龙城毕竟是幼童,他只记得下雪时梅花会开,却忘了脚印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侍卫们跟随着他留下的脚印一路追过来,又气又急,厉声大喝,叫他站住。
侍卫手中的刀枪明晃晃的,直到这时,李龙城才迟来地感到惊惧,他拔腿就跑,在梅园中和可怖的大人们玩起了躲猫猫。这梅园有三个李府大,李龙城在情急之下忘了路线,自己将自己转丢了,眼看着侍卫们追上来,他心下着急,于是手脚麻利地顺着最高大的一棵梅树爬了上去。
梅簇巧妙地将幼小的身躯隐藏起来,侍卫们将这颗树团团围住,有要扔石头的,有要往上爬的,一贯静谧的梅园里难得地嘈杂起来。
李龙城再也无心赏景,他恐怕是闯了大祸了,这事情闹进他爹耳朵里,恐怕不是一顿板子这么简单。
使梅园重新归于平静的是由远而进的马蹄声,侍卫们瞬间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李龙城十分聪明,当即意识到,能让侍卫们如此规矩起来的恐怕只有那一人。
这园子的主人,皇十九子。
他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有一少年人牵着枣红马踏步而来。
少年脚下踩着特制的硬质长靴,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肩腕处裹着银白色的盔甲,腰间配着一把长刀,背负弓与箭筒。终于,他站定在树下,摘下去披风上厚实温暖的兜帽,露出高高束起的马尾,这时李龙城才发觉此人的双目以黑绸覆盖,大概是身患眼疾。
“一早就听你们在这里吵闹,发生什么事?”
侍卫们不敢说是有个孩子偷偷溜进来玩,这么多大人没看住一个小孩,十九殿下一年就回来这么一次,这点事都做不好,以沈家人的个性,他们怕是性命难保。
“到底怎么了,说话。”
枣红马同主人一起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恭……恭迎殿下——!”
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
“我是问你们……什么声音?谁在那里?”
李龙城大惊失色,皇十九目不能视,却准确无误地对着他的方向抬起头来。若非他眼上的黑绸,李龙城确信,他一定会和这位十九殿下对视。
终于,心神大乱的孩童失足从数丈高的梅树上跌落。
侍卫们惊呼,这园子该不会要在今天闹出人命。
帝王命格的李龙城再一次死里逃生,在他摔下的刹那,当朝皇十九子沈既明伸出手,将他稳稳地接住了。
盔甲坚硬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