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冷月皎皎。
轻声三字沈既明,如同惊雷闪电,划破深宫中的凄惶与静谧。
“哗啦——”
侍卫满面悲愤,一把抽出腰间佩剑抵在喉间,悲愤道:“陛下,士可杀不可辱,臣一生坦荡,于国忠于家孝,却不想被陛下以沈狗之名羞辱!臣已无颜见天日,只愿以死换得身后清名!”
见眼前人如此激烈的反应,皇帝微怔片刻,他走上前,沉下心仔细瞧了瞧,方才瞧出来。
殿内重新归于沉寂,许久后,皇帝沙哑道:“罢了,退下吧,你也不必寻死觅活。今日之事,是朕对不住你。”
小侍卫余怒未消,可皇帝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咄咄逼人下去未免不知好歹。今晚他能捡回一条小命,全头全尾地走出长生殿可谓是死里逃生,稍稍冷静下来,抑制不住的后怕涌上心头。他大气也不敢喘,脚下似有千斤重,根本不知是如何走到殿门口的。
还有一步,就能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帝王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以为沈既明是怎样的人。”
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说话者极力压抑着滔天愤怒:“臣的祖上曾被沈狗扣以莫须有的罪名,祸及九族,唯有数人幸免遇难。那沈既明骄奢yIn逸,草菅人命,常以虐杀囚犯为乐。这样的畜生,竟白白的病死了,简直是便宜他。以臣之薄见,将其拔了指甲丢入油锅,扒皮去骨剁成rou酱都不为过,方才平息我先祖在天之灵。”
长生殿又一次剩下皇帝一人,他舒展手中的画轴,凝望良久。
皇帝回味侍卫的话,那道年轻的影子活脱脱是从前的自己。沈既明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二人从战场打到皇宫后花园,局势亦从势均力敌逐渐扭转,到后来,沈既明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拳脚相加的新伤盖过刀剑旧疤,他拽着沈既明的领子哑声问道:“你委屈什么?我不该恨你吗?”
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其实他知道,他不仅是在问沈既明,更是在逼迫自己认清这个事实。
他是沈既明,害你全族性命,残忍嗜血,你该恨他。
后来人死了,他自以为过往的恩恩怨怨随着尸骨入了黄土,前半生的嗔痴纠缠如梦一场,终于到了清醒的时候。
直到现在才悟出一个道理,于沈既明而言,唯他身死才算是真正的洒脱,他并非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层层心结,只是他再懒得去解。他们二人总归只是自萍水相逢而起的一段孽缘,或许本就不该相识相知,这结或解或开,沈既明都是不在意的,这辈子已经白活一场,还不如赶紧死了早早投胎,前尘往事就着孟婆汤一起喝了,这才称得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初听长恨歌时,年幼的皇帝不解其意,他去问沈既明,沈既明回答说,我既不善诗词,又未有过男欢女爱,你这一问真的难倒我了。
沈既明说他不懂,做起来倒是与诗中人同样决绝。
是他把沈既明与自己的关系想得太复杂,明明唯四字足以概括:
一厢情愿。
毕竟沈既明是连自己的生前身后名都不在意的人。
后来,皇帝私下见了史官一面,史官吓得腿肚子发软,牙根不住地发疼,而皇帝只有一个要求。
他恳求史官,在史书中抹去沈既明的姓名。
皇帝鲜少有如此强烈地表达个人意愿的时候,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史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遵旨。
从此,史书上再也见不到沈既明三个字,在史官的打扮下,他只是先帝膝下早夭的小十九而已。
第2章
一百年后。
沈既明在梅树下睡得东倒西歪披头散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直至一道急促尖锐的声音将他强行唤醒:
“夭寿了你这条懒狗!这都日上三竿了!全天上满地下哪里还有人不起床的?”
沈既明的脑仁被震得嗡嗡作响,他捂着眼睛,透过强光从指缝中看清了面前的人脸。
面前的少年趾高气昂,一双丹凤眼,两条吊梢眉,相貌十分惹眼。他见沈既明磨蹭着不肯起,毫不客气,抬起脚尖踢了上去:“说你呢,还装没事人,本灵仙在此,速速起身接驾。”
沈既明无奈地笑了笑,他挣扎着爬起身,叠起双手,规规矩矩地给少年作了礼。礼成,继问道:“凤尾灵仙此番前来,可有什么事?”
“当然是有事,没事谁要来找你。”凤尾清了清嗓,端出一副正经神仙的样子:“昨日寂夜神君醒了,神君此番渡劫凶险,能平安归来实属不易。陛下有旨,下个月初七是个好日子,给神君的洗尘宴就定在这一日。请各仙府自行备下贺礼,切记,神君乃是世上第一个神仙,与天地同寿,日月同尊,自降世以来守护尘世近万年。论起辈分与仙位,无人能与神君相提并论。各仙府筹备贺礼时务必上心,不可敷衍了事。”
言毕,凤尾嘴角勾起一道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哎,沈既明,陛下可是说了,这贺礼不可敷衍了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