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神色复清明,终于彼此分开到稍远的距离。
「再说一遍。」
我也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可以演戏的苏彤。
「季。」
他似是满意,指尖缠绕着玉佩再次挪到我后面,用手指分开我的发丝。
「叫孤『阿季』。」他的手指搭在我颈间,指腹带着温热。
「阿……」卡壳了。
他静静等我,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死也说不出来。
非得先劝自己百十遍,把自己置换成无灵魂的萝卜白菜才能再开口。
「阿……季。」
这时有冰凉触感落到我颈上。
是那枚玉佩。
它拖曳着穿过的丝线触感才更为奇怪。
所过之处,有些酥……麻?
在我的可视范围内,那缠扭的几股丝正折出白莹莹的亮光。
太子季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诅咒。
「这是南疆人独传的银鲛丝……以血祭术成,相传只要将端口处火炙,使其两端相连,银丝合成一体,从此便再也不能分开。」
「哪怕刀劈、水淹、火烧……」玉佩已经在我颈间停落稳当。
「它会跟随宿主一生……直至死亡。」
太子季已经打开了手中的火折子。
「若是这玉碎了,鲛丝也会即刻收紧,绞杀宿主。」
他单手拢起我的头发,向后拽了一下。
「所以它还有个名字,叫『情人丝』。」太子季语气中带着笑意,「爱时难舍难分,不爱时玉石俱焚——」
他以手覆上我脖子间的玉佩,笑道,「阿彤,这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呢。」
我如坠冰窟。
第13章
上元节的时候,我戴着我所不能承受的别样深情,和太子季去了花灯会。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一点也不想。
但我什么时候又能违拗他的意思呢?
「殿下若要出游,也该与太子妃一同。」
「太子妃不喜热闹。」太子季淡淡道,「何况本太子何时说过要招摇游街,不过是如寻常百姓一般,凑坊间玩趣罢了。」
「有什么问题吗?」太子季的指腹滑到我的颈间,「阿彤?」
「……没有。」
但我在心里想到的,却是昔日,与萧哥哥同游的场景。
神魂出游间,已经有一只手掌覆上我的。
「到了。」
人很多,梁季始终紧紧拉着我的手。
狭小的空间里,我压根就无法窥街道的全貌,视线里只有摩肩接踵的人群。
走到一条偏门冷僻的街道时,街道两侧的景致才清晰起来。
糖人糖画、香囊钗簪……
总算逃离了人chao,我怔怔任由梁季牵着,到尽头时才听到他问我。
「没有喜欢的吗?」
「没……」
他笑一笑,也没说什么。
街道尽头开设的是一间书肆。
太子季驻足在书肆门前,抬头看了那门匾片刻,才拉着我抬足踏进去。
书肆的老板是个古稀老人。
老人家正轻鼾。
梁季也不急恼,带我去看那铺满了书的书架。
此间书肆古朴,书摆得也不甚讲究,横七竖八,有些书脊上落了厚厚的尘,地上也随意堆着书籍。
我不懂梁季带我来此是为何。
「许多年前,父皇带着孤和母妃来过此处。」梁季说。
只一句,颠覆了我脑中一直认为的某些信息。
「许多年前……」
「当时孤还很小。」梁季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高。」
「一手牵着父皇,一手牵着母妃。以为我们是世上最好的一家人。」
他瞳色淡漠,陷在回忆里,轻笑了下。
「父皇当时说,如果他不是皇帝,肯定这辈子只爱我母妃一个人。」
「所以他带我们溜出宫,带我们来到了这里,当时也是上元节。他说,这里是他做皇子时常来偷闲的地方。」
看着有些愕然的我,梁季的手从虚空抚书脊,到摸上我的头。
「人是会变的。」
所以周淑嘉之前,姑母之前,梁季的生母又成了梁帝口中心中的独爱;彻王之前,梁季又成了最受宠的皇子。
时移世易。
说话间,书店主人已悠悠醒转,阖目咂舌,向内间问道,「何人?做甚?」
「阿伯。」梁季带我向前,
「阿伯。素笺淡墨,可否赠我们二人一言?」梁季道,「如先生十五年前提『比翼双飞』一般。」
那人打量了梁季许久,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又转而打量我,最后说,「也罢。」
他提笔,写的却是一手簪花,上书:「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