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一切顺利。”郑尧说着,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带小孩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嘛。”
我点头认同。
“对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差点儿忘记,你的校园卡,谢了。”
“嗯?”卡片背面朝上,看不到名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次我去食堂吃饭还没办卡,你借给我的,忘了啊?”郑尧把卡翻了个面,证件照朝上,再次递过来,“这不是你的照片吗?”
“是,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比较多,没想起来。”我接过来,想了想又问道:“你的已经办好了吗?”
“办好了。”他说,目光从我的证件照上一掠而过,“这是你大学时期拍的照片吗?看着年龄好小,有二十岁吗?”
扯了扯胸前的安全带,感觉勒的有些喘不上气了,我竟然忽略了郑尧是个十分健谈的人。
“嗯。”我咕哝一声,甚至不敢侧过头看江沨,只能暗暗希望他暂时不会醒过来。
果然,郑尧问:“听校长说江老师大学是在芬兰读的?”
我不得不转过头跟他对视,“是的,”话音一顿,赶在他再次发问前我直接回答:“因为喜欢看雪所以就去了。”
本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就此越过,但我显然忽略了郑尧的社交能力。
“确实,芬兰的极光也超美的。”他啧啧两声,眼神突然闪烁起来,“我在英国读研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去罗瓦涅米看过极光,真的太美了——顺便在当地过了圣诞节,不愧是圣诞老人的故乡,那个氛围我差一点就相信真的有圣诞老人了。”
太阳xue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着,眼前一阵眩晕,手指握成拳按在大腿上仍止不住细细地颤,熟悉的地名仿佛触动了全身神经的开关,但我却做不到让他们安静下来。
郑尧没有察觉我的异常,自顾自地大倒苦水:“不过我的相机却丢在那儿了,可能是忘在巴士上或者雪地里了,你知道的,那儿的雪太深了,我感觉埋个活人都不在话下,更别说相机。可惜我拍了好多照片都找不回来了……”
他说的没错,罗瓦涅米是绝佳的观测极光的好去处,每年十月到次年三月,从市中心一路向北,一直到山脚下总能追到极光的,运气好的话甚至能追到罕见的、五级以上的极光,那些神秘的、变化着的绚丽景象据说能让所有人永生难忘。
第一年到罗瓦涅米时,导游是个只会说蹩脚普通话的华裔,他告诉我,看到极光的人可以获得一辈子的幸福。
为此,我大学时期去过很多次,跟过极光团,找过当地的极光猎人,也一个人独自步行至漆黑的郊区里,支顶帐篷坐一整夜,却仍没有追到过极光。
“是很美,”短暂的眩晕过去,我笑笑:“雪也很厚。”
“不过——”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话锋一转,“哪里也没有国内舒服,好吃的这么多,学校餐厅的饭让我天天吃都不会腻。”
不知道是郑尧总算看出了我不愿意再谈往事,还是他真的已经被餐厅的员工餐收买,总之毫无预兆地,话题从北极圈里那些变化莫测的绿光被他拉回餐盘里的有机蔬菜。
他涉猎广泛,嫁接换根、起垄栽培都能说上两句,逐渐我也跟着放松下来。
工作日的缘故路上车并不多,车子很快下了高速,郑尧起身坐回前排。我抬手看了眼手表,再过十分钟就到目的地了。
解开安全带时,刚好看到江沨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露出半块运动手表,我轻轻把手背靠过去,刚贴上他的手背还没感受到温度,头顶便传来他的声音:“到了?”
音色是刚睡醒后的沙哑。
“快了,已经进景区了。”抬头正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差点被吸进去,我回过神:“得去前面说一声。”
手还没来得及拿开,随即整个儿被包裹在江沨冰凉的掌心里,使劲一握,拇指贴着我的虎口摩挲了两下又放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两秒。
“去吧。”他说。
穿过大巴车中间狭长的过道,虎口那处仍然残留着粗粝的触感,火辣辣的,可是他的手指明明是冰的。
大巴车顺利停在山脚下的酒店前,由于学校常年与景区合作,一下车便有工作人员负责安排我们入住。家长和孩子一间,我和郑尧各一间单人房,江沨带着江玥去前台换了一间大套房。
上午的行程就是先入住休息,午饭过后再开始户外活动,我把房卡依次发下去,并且挨个叮嘱好开饭时间。
最后一张递给郑尧,还没收回手,手腕便被他一把抓住。
“江老师,你被蚊子咬了?怎么这么大的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下车时因为热把袖口卷了上去,此刻小臂上一连三个硬币大的疙瘩红肿着,其中两个已经连成一片。
想起昨晚夏炎的叮嘱,山里蚊子多,应该是进酒店前在外面被蚊子咬的。
“没事。”我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一会儿就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