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辰突然提气,又忽然落下,毫无准备的文韬便一下跌坐在了杜鹃丛里,蒲辰想拉了他一把,却被文韬反手拉了过去,二人皆摔在了花田之中。清风拂面,阳光照在人身上,便懒懒地不愿起来。蒲辰道:“我知道我母亲嫁与我父亲并不开心,但我怕她寂寞,所以带你来看她。我从未带人来过这里,但,她若活着,一定很想见见你。”蒲辰仰着头,阳光有点刺眼,闭着眼的时候,眼前便像是有一团一团的火。
辰,天光已经大亮,文韬也彻底醒了,晨风还带着些许寒气,他们已经在山路之上,离武昌很远了。
蒲辰见他有了些精神,从怀里拿出干粮让他垫垫饥:“快到了。”
文韬笑了笑,用手撑着头:“你这是,带我见父母吗?”
文韬跟着蒲辰到了正堂,见堂上挂着一副女子的画像,那女子袅袅婷婷,眼中带愁,当真是绝代姿容。文韬仰头看着那女子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蒲辰不知何时已点了一支香递给文韬,自己也点了一支,对着那女子的画像拜了三拜,文韬见他如此郑重,便也拜了三拜。
“你父亲用情至深,只是,缘分之事,不可强求。”文韬站起身,走到茂竹之间,抚了抚竹上的斑点道,“这竹子是你父亲种的吗?”
蒲辰摇头:“我父亲是粗人,哪有这些心思。当时在这里服侍母亲的只有蔡伯和母亲带来的几个侍女,杜鹃花和湘妃竹都是母亲亲手种的,这些年,也长得这样高了。”
蒲辰握了文韬的手对着画像道:“母亲,这是文韬,我带他来见你了。”
蒲辰抬起眼睛望着他:“等我们辅佐代王成就了大业,我还要带你去皇陵见我父亲的。”
“建康的皇陵大概也要迁去洛阳了。”文韬道,
自从洛阳之盟后,他们和代王一别已三年。这三年间,蒲辰忙着将北燕之战损失的兵力一点一点补回来,周御易容化名文山君,得到了庐州太守的重用,再加上他原本在庐州的势力,这几年暗中将庐州的军权握在了自己手中,而周衍,这几年一直在忙着一件事,迁都。
蒲辰点点头:“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大一点的时候,一直在都督府里找母亲的房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就缠着父亲问。父亲从小很宠我,只这件事从不理我。等我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才带我来这里,将母亲的事告诉了我。原来,父亲娶了母亲后,母亲因袁氏被灭门之事受了刺激,几次三番要自戕,每次听到武昌的练兵之声都会做噩梦。后来父亲给她在这里造了一个小院,母亲的病才有所好转。父亲军务再忙,每日都要骑几个时辰的马来这里陪母亲,天不亮又要回武昌。他心中只愿我母亲平安喜乐,能将过去的事渐渐淡忘,可是,母亲生下我不久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蒲辰心念一动,一步跃上,扶住文韬的腰,一提气,以轻功掠过竹林,视野所见,皆是一片阳春四月的绿,深深浅浅,只他母亲生前亲手种植的那一片火杜鹃开得耀眼,虽说是杜鹃啼血,可红成这样,并不觉得悲怆,只觉得心中燃起一阵阵如火的热烈来。
文韬见蒲辰今日颇不寻常,平日出来,总会带几个亲卫,这次一大早出这么远的门,却连唐宇都没带。二人循着山路一路向上,到半山腰时,山路愈加崎岖,蒲辰拉着文韬下了马,又走了几里,眼前出现了一处院落。这绝非山野之中的农家院落,而是白墙青瓦,透着心思和精巧,尤其是院前院后一丛丛火红的杜鹃,正开得灿烂,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在这山林之中格外炫目。
“在武昌的祠堂,我见过你母亲的牌位。”文韬轻声道。
“所以,你母亲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后来嫁的,正是她的杀夫仇人。”
蒲辰暗自摇头,轻笑道:“我母亲最初嫁的是汝阳袁氏,袁氏在七王之乱中被牵连诛杀,而将他们灭门的,正是蒲氏,只是我父亲碍于母亲的关系,没有亲自动手。”
二人拜完,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林间的鸟儿嘤嘤鸣叫,清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文韬心中讶异,世人都传蒲阳痴情,他痴等姜姬半生终抱得美人归也一直被传为美谈。曾经的少年终成南景第一大将军,在武昌有了自己的都督府,娶回了梦寐以求的佳人,世人都以为他们情意深重,难道事实竟然不是如此?
“我母亲并不喜武昌,我父亲娶了她后,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这里过的。”
“湘妃洒泪,杜鹃啼血,你母亲在这里,大概并不开心。”林间的风吹起文韬披散着的长发,他今日出来的匆忙,并未戴冠,只用一根绸带松松系了一下,穿着的半旧的浅碧色长袍随风而动。
蒲辰默不作声,将文韬往院里带。院中种着几丛修竹,细看之下,那些绿竹带着点点棕斑,竟是湘妃竹。传闻当年舜帝的二妃因舜帝南巡,思念成疾,泪洒竹林,才有了这湘妃竹。
“到底去哪里?”文韬有气无力。
母亲?文韬一震,又仔细看了那女子的眉眼,确和蒲辰有一些相像,这女子竟然是蒲辰的母亲,当年闻名天下的第一美人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