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哪儿敢啊!”彦予航笑着紧跟在汪洋后面,一路穿过食堂向中心公园走去,那里有家【锈湖】咖啡店,汪洋本来约他在那里见面,没想到提前遇上了。
见汪洋不言语,他反倒更加热切地往他跟前凑,嘴里“您个”长“您个”短。他和汪洋在同校,两人仅差一届,同一个导师,正儿八经的“师出同门”,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不过汪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没见,彦予航那种高干子弟骄纵凌人的气焰非但没有消减,反倒更盛当年几分。
“师兄您可千万别生气,咱们这个监督调查组不比上头正规的专案组,你还能不明白?重点在监督,查案不重要,我爸说了,咱们当代表的只要最后投个票,就算完事儿!走走流程而已。听我劝呐,你就甭Cao这份心!”
汪洋心里觉得好笑,像彦予航这样的一张嘴,多亏有个上级部门的爹罩着,看圆桌会议上的架势,李队也拿他没办法。
咖啡店的地角不错,一整面临近公园湖景的落地窗前有不少客人落座,几个姑娘指着湖面上交颈的天鹅说笑。其中一个高马尾、齐刘海的女孩单手托腮,Jing致袖口处露出一截手腕,手链上有一点祖母绿颜色的三角形石头,很亮眼。
汪洋和彦予航经过时,她不住地向他们这边看。汪洋避开人群,往店面深处走,挑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彦予航眼巴巴望着错失的风景和美人,叹了一口气。
“小航我其实……”
彦予航见汪洋欲言又止,爽快道:“直说呗,师兄您跟我客气什么?”但随即他眉头一扬,“要是还问你弟弟的事就别说了,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案子上头的人已经封死了。局里是不可能翻案重查的,不然早就有结果了。”
“跟子诚没关系,”汪洋面色从容,他从外衣兜里摸出了一张四寸见方的纸片,纸片边缘泛黄,看起来像是古董店或是博物馆里才有的老照片。“我其实想让你查一下这个人。”
“进系统查他?”彦予航接过照片,面露难色,利用公安系统办私事是严令禁止的。“你觉得他和这起案件有关?还是……”
彦予航想问照片上这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人是不是与汪子诚有关,但想到汪洋并不愿意提起那件事,就没说下去,“算了,我帮你查。”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片,随即嬉笑起来:“你在哪儿弄到这种老古董的?”
“没跟你胡闹,”汪洋的指节“当”的一声敲在桌面上,“就这一件事,查清楚他到底是谁。”
彦予航被他的严肃表情吓了一跳,“师兄,我能斗胆问一句,这人,惹到你了?”
汪洋没说话。
“算我多嘴!师兄我不问了,不问还不成么,您别像对犯人一样对我啊!”
汪洋嘴角抽动,伸手把彦予航的肩膀压得更低了些。他的声音很沉,像有千钧万钧的重量压在心头:“彦予航,我被监听了。”
我被监听了。
彦予航的眼睛倏地睁大,嘴一张一闭立刻噤声,对着汪洋逼视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懂了,不能说,不能问,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即可。
紧接着汪洋眼神瞟向那个坐在玻璃窗前的马尾辫女孩,那个女孩似乎感受到了汪洋遥远的一瞥似的,侧开头看向窗外。
“你办事小心一点,”汪洋抿了口杯子里的深色汤汁,只觉得苦。
彦予航离开之后,汪洋在原处坐了很久。早年这里不是咖啡馆,而是一家面包房,松塔吐司和其他点心的甜香味儿会顺风飘出二十几米,把汪子诚这个一肚子馋虫的小子勾过来,央求汪洋给他买吃的,汪洋总会在软磨硬泡中答应他的各种要求。
在汪子诚的印象里是没有父亲的,只有哥哥。他对母亲顾梓的印象也不深,她总是穿一件灰蓝色的长风衣,衣领上有一粒绿色的三角形领章,很小但闪闪发光。
他六七岁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失踪了,汪洋只告诉他妈妈“离开了”,没有告诉他妈妈消失的第八天,警方在城郊的河滩上发现一具肿胀的女尸,衣服里缝进了许多石子,似乎死于跳河自杀。
尸体的那件外衣是灰蓝色的,衣领上有一粒绿色,仿佛会闪光。
汪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也许是因为眼前的湖水和那天的河滩一样冰冷荒凉。
当时他无法接受一个曾经日日陪伴自己的人,以那样一种古怪的姿态躺在河滩上。从警之后,他见多了也就习惯了,把心里的Yin影转化为前行的动力。但后来汪子诚也“离开了”,那个头发毛躁,爱笑,太阳一样的小子……
想到那些汪洋忍不住嘴角上扬,汪子诚干过很多蠢事,却又偏偏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故意在自己面前“出丑”,也是只为了让他这个劳累命的大哥笑一笑。
回忆成舟,逆流而上,欢笑、光、热,谓之美好的一切在心底的冰层下翻涌、沸腾、燃烧,那些柔软的火苗终究成了汪洋的弱点。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人性的弱点也恰恰是他们的强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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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洋没有向彦予航解释老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