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摸了摸自己胸口,似是通过这个动作在回忆着什么,贺行章抬手覆住他手指,“十之八、九了,但是如果是仙界行事,为什么完全没有考虑到段家那些无辜的人呢,要不是那时我和我师尊去得及时,你就要没命了。”
四百多年以前,碧汀江家何等辉煌,凭着家族传承的剑术秘籍于剑之一道名满天下,更有江家先祖畴刑尊师江恒在人妖两族之战立下赫赫战功,那时的碧汀江家,说出去就没有哪个修士不心生敬仰,甚至可以和当年最为势大的邬山城分庭抗礼。
虽说再怎么繁华强盛的家族终归会有式微的一天,但仅从江宴能记事直到他十九岁时,江家倒依然那样难以撼动。
所以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竟然会在一个夏夜忽然覆灭。
定坤680年七月,碧汀江家共二百七六口,一夜之间断气死在江家祖宅,而那时无论是周围的普通居民,亦或是落脚在碧汀的修士,竟没有一人听到任何动静。
这事儿过了四百多年,修界风云录也都毫无头绪。
而目前知道这件事的人,三分之二就在这里了。
那晚在贺行章的帮助下江宴好险在排山倒海呼啸而来的记忆里保持了神志,即便如此,他还是对这件事至今很难淡然处之。
当时他按着江家子弟惯例到庙堂祭拜先人,庙堂设有结界以确保先人安眠,所以他其实对外头发生了什么是完全不知情的。正当他拜完最后一拜,一身狼狈血渍斑斑的江家家主突然闯入庙堂,一见到他便亮眼发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竟一动也不能动,他一直和这个家主不太对头,本来还以为是这家主突然抽风要惩罚他,可惜他一个三脚猫的剑修,挣了大半天也无法动弹,凭轻无能为力地在他体内不停尝试着离体护主。
“我是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你永远也别想逃开我!”
家主的声音就像是沁了令人胆寒的疯狂,江宴被吓得不轻,拼命想要挣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冲过来,召出了一枚雕满繁复花纹的锥子,直接扎进了他胸口。
心头一震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江宴却连抬手捂住痛处都做不到,他发出一声极凄惨的嚎叫,浑身抽搐了几下,才缓慢地低头去看胸口,但他的所见却让他在痛苦中感到疑惑——
被锥子刺破的地方,非但没有流血,反而泛着一层淡淡的浅金光芒。
那光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不详的意味,可身体传来的痛苦做不得假,江宴在那个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牛头马面。
他模糊地感觉到有什么灵气极为充沛纯净的东西顺着锥尖涌入了他的身体,尽管那灵气纯正,可江宴只觉得它的每一寸推入都像是在剜着他的灵魂,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活活剜下一块来。
在那金光的照耀下,江宴在已经被泪水弄糊的视野里看到了家主脸上狰狞的欲望,他心脏狠狠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也是在那时,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一下子变得虚无起来,那金光也淡了下去,只剩下那一把锥子还深深扎在他血rou里,家主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一下子抽出了那锥子。
那理应刺入他心口深处的利器,竟只带出一两滴鲜亮的血ye,落在庙堂被擦得光亮的木板上,晕出一朵稍纵即逝的红花。
就在此时,庙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结界被强行打破,木制的屋门瞬间被灵力撕成了碎片,家主被破碎的屋门砸了个正着,飞出了几米,把庙堂供奉的灵牌都撞得七零八落。
而江宴身周却有一层泛着浅白光芒的结界,为他挡下了那些四处乱飞的木片。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忍着体内剧痛抬眼去看那霸道灵力来处,眼中的希冀却在看到屋外一片狼藉的江家时扭曲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压着惊愕恐惧,江宴才把视线上移,去看屋外唯一的活物。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相貌一顶一的优秀,可却与他平生所见的人有很大不同,仿佛自带着不可冒犯亵渎的气息,皎洁月光洒在他身上,发出浅淡的白光。
他垂眸看向庙堂内,视线先在江宴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向一旁爬出废墟的江家家主。
“冥顽不灵。”
那声音宛若梵音绕梁,灌入江宴耳中震得他有些恍惚。
然而这神圣的感觉很快就被已经失去理智的江家家主打破,只听他几近癫狂地大喊:
“那又如何?你也没办法把他带走,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那人一声叹息,“愚蠢。”
只见他一抬手,江宴便听得一旁一声爆响,温热而散发着腥味的血ye喷了他一身,身上的禁锢也在此刻被解除,他顿时滑到了地上。
他浑身都在发痛,可痛楚却完全没法掩盖他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一抬手便戮人一命的可怕存在。
“既是孽缘,便于此处了断好了。”
江宴登时全身一颤,却只能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