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而糜烂的音乐如洪流般滚滚而来,给了愤怒缄默的余地。杀人者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疯狂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环绕着他,被杀者似乎还没有发出声音就断了气,鲜血从侯爵的喉咙中喷出来,滚烫地飞溅在塞维恩的脸上和昂贵的衣服布料上面,而这贵族那水潭似的奇怪黑色眼睛则越过塞维恩,直直地盯着无星的夜空。
塞维恩刺了很多下,直到死者的颈部变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可怕创面。莫里斯杀人的记忆在他的无数次回忆里始终像是蒙着一层薄纱,但是这个时候却可怕地清晰起来:他忽然能回忆起自己的手是如何紧紧地抓着那些女人的头发,刀子是如何切进她们的皮肤,鲜血又是怎样喷溅在他的手上和面庞上。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回忆起他胸中在这样的时刻是充盈着一种怎样的快乐,愉悦到近乎要把他的心脏涨破。
他死死地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尸体,一部分是感觉到震惊,另一部分……一种可怕的、单纯的惬意和快乐从他的胸腹中往脑海里爬升,如同蜘蛛密密麻麻的脚那样搔过他的皮肤。
如果他处在这样的情绪里的时间长一点,他就会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惊慌和恶心,但是就在这一刻——
这一刻,阿帕特·福劳斯侯爵呆滞地大张的眼睛忽然轻快地眨了一下,他再次睁眼的时候无暇的纯白色已经填充满眼眶的内部,眼球的中央是一道无情的黑色裂隙。
然后侯爵笑起来,因为他的喉咙上开了一个大洞,所以这笑声里掺杂着轻微的风声。塞维恩忽然明白了自己在面对什么……或者说,面对谁。这一刻塞维恩感觉到脑海里有一根弦铮的一声崩断了,然后他下意识地做了他这一刻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他猛然扬起手中的刀子,把这把沾着血的银刃重重地捅进了这怪物一遍的眼眶中。
人类会因此感觉到疼痛,但怪物却似乎没有这种痛觉神经。他的笑声依然没有止息,而喉咙上的伤口却在飞快愈合:肌肉和皮肤弥合,原本已经飞溅在塞维恩皮肤上的、已经凉下来的血液如同时光倒流一样沿着原本的轨迹飞回到正在飞速复原的伤口中去(那血液显然也只是某种拟态的一部分,估计他们的皮肤下面根本就没有血)。至于那只眼睛,塞维恩甚至感觉到破裂的眼球里有不断愈合的肌肉推挤着他手中的刀子,把刀刃从那道伤口里挤出来。
塞维尔的手指发麻,像冰块一样发凉,他近乎是机械地把刀刃抽出来、然后再一次重重地刺进被他压制(或者根本无意挣扎)的身躯里去;而阿帕特根本就懒得伪装他还会出血了,那双眼皮下面、苍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个绝望地试图进行杀戮的人类,而不断出现又愈合的伤口中有些像是气体又像是凝胶一般的东西淌出来,沿着地面滚滚四散开去,那是人类能想象出的最可怕的噩梦。
塞维恩不知道自己刺穿了这具类人的身躯多少次,不过除了衣服上的刀痕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留下。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某些东西沿着他的面颊淌下来——滚烫的,不是血液——人的泪水狼狈地滚落在阿帕特·福劳斯的皮肤和衣襟上;而最后一刀深深地刺穿了阿帕特的胸口,如果他是个人类,应该已经钉穿他的心脏。
塞维恩布满汗水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把刀的刀柄,胸膛起伏不已;而阿帕特依然微笑着看着他,就好像一个漠然的旁观者。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手指覆在塞维恩握刀的手上,然后就这样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把那把刀从自己的胸膛中拔出了来。
塞维恩注视着这一切:拔出来的刀刃依然闪闪发光,上面并没有粘一点血迹,就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疯狂的幻梦。而血肉蠕动着愈合的时候发出一连串令人感觉到不适的、湿漉漉的挤压声。塞维恩看向阿帕特·福劳斯——或者叫他“埃莉斯”吧,两者之间也并没有什么分别——塞维恩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在濒死一般地跳动了,或者说在这个瞬间,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心脏的存在了。
“你想要什么?”他地哑地问道。
“我什么也不想要,阿克索教授。”阿帕特·福劳斯近乎是宽容地回答道,他伸出手去,温和地擦掉了塞维恩眼角的一点泪痕,“你要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平凡的观察者。”
第九餐:不可含怒到日落
虽然这样说起来未免有点冷酷,但:伊丽莎白对阿帕特·福劳斯能干出什么来都不太吃惊。
伊丽莎白留在家里,因为按照一般人对她“去往美洲”的旅行的推测,她现在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英国。她那座大宅空空荡荡的,里面一个仆人都没有,家具上都蒙着白布,而伊丽莎白就坐在窗前看着夕阳从浓重的雾气后方的某处落下,把雾映照成混沌的赭石色。天慢慢地黑了,夜色从雾气的帷幕后面升起来,而她正等着某件事情发生。
……“某件事情”,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必然有某件事情要发生了。阿帕特·福劳斯必然是准备要干什么才会大费周章地举办一场宴会,然后特地邀请她的未婚夫去参加。此人——以及藏在这层人皮下面的东西——在之前的三十年之间可能确实挺喜欢宴会的,但是在近一两年,他的这种兴趣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