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又来了。
铃还没响完一声,刘子衿就迅速接通。
医院里已经忙成了一锅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还有许多人大喊着对话的声音,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对比起来何云川的声音很小,刘子衿把声音开到最响,才听清楚他在说,“子衿!你来医院的时候小心点!那无赖带了一帮人来闹事。”
刘子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对面有护士在喊“何医生”,之后电话就被挂了。
所幸陈桓家离医院近,加上他车速开得飞快,这会儿离医院只剩两条马路。陈桓没按原路走,一个急转弯拐入另一条小巷,“你从后门进。”
刘子衿今年刚开始正式工作,经历过几次病危抢救,但他都只是临时被喊过去帮忙,原先不认识病人,后续也不清楚情况到底怎么样,可以说完全只是陌生人。
而这次不同,刘子衿作为老nainai的主治医生,自然是全程事无巨细地跟进每一步治疗,再加上nainai家庭情况的特殊性,刘子衿是真的完全把她当成自己长辈看待。
刘子衿刚进医院实习的时候,余老教给他的第一课就是医生对待病人要有人性的关怀,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把自己陷进去。因为一旦付出了真情实感,不论谁都没法保证,能在这种关头,冷静客观地做一个医生该做的事。
显然,不论什么道理,言传身教都不如亲身经历来得深刻。
刘子衿坐在副驾驶掰着指甲,脑子里一片空白,仅剩医生的本能在不断在提醒他,抢救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该用哪些药物,剂量应该是多少。
陈桓明白刘子衿很痛苦,他比谁都能够感同身受,现在要让刘子衿以旁观者的姿态,纯粹的把它当成一件医疗突发事件来处理,实在太强人所难。
可刘子衿是医生。
陈桓知道如果现在不让他冷静下来,不仅nainai会有生命危险,他也绝对会陷入疯狂的自责和自我否定,于是沉声提醒他,“子衿!”
刘子衿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脑子里紧绷的弦,啪,断了。他机械地转头看向陈桓。
陈桓在路旁停稳了车,俯过身帮他解开安全带,“别慌,你是医生,放心大胆去做,一定会没事的。”他声音低沉醇厚,语气不急不缓,一字一句说的非常坚定有底气,就像是给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让人莫名信服。
刘子衿被陈桓拉回现实后,迅速凭借着他医生的职业素养,从慌张迷茫恢复到冷静,眼神也逐渐聚了焦。他无暇顾及现在俩人之间的危险距离,身体微微向后倾,拉开车门两条长腿跨下车,就往急救室飞奔。
刘子衿赶到急救室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堆人,除了少数几个医生和护士,剩下的都是穿着黑衣服的人,有的嘴里叼着烟,有的脚下还蹬着拖鞋,嘴里在大声嚷嚷,甚至还有动手推搡医生的,看上去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打头的人刘子衿见过,是老nainai的儿子。
他现在一心只想着救人,为了避免和男人起正面冲突,耽误了抢救时间,刘子衿干脆低下头,从他们和墙的缝隙中快步穿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他现在没有穿白大褂,不至于太容易暴露出他医生的身份。
可奈何他个子高,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男人更是立马认出了他。
“呦!这不是刘医生吗!”
快走到急救室的时候,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刘子衿没抬头看他一眼,继续自顾自大步往前走。
谁成想,男人一句话把大家的视线都引到他身上了,乌泱泱一群人瞬间围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见人多了,忽然拔高声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冲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哭诉,那变脸的速度简直让人咂舌,“哎呦!我母亲住院前还只是不能干重活,转眼才两个星期,人就躺在急诊室不行了!哎呦,我可怜的娘啊!您还没来得及看您孙女一眼,怎么就走了啊!都是刘医生把您医死了啊,您放一百个心,我们一定会替您讨回公道!可怜您看不到了啊!哎呦!”
假戏真做还敬业地带上了哭腔,要不是刘子衿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保不齐还真被他的演技骗住了。
但围观群众显然不知道,他们大多是患者家属,情感上自然无条件倾向患者这边,男人这么一哭诉,很大程度上引发了他们的共情。有人开始指责起刘子衿来,毫不客气地用方言攻击他。
刘子衿当下只想冲上去把男人撵在地上,nainai现在还在急救,他就一口一口死死死的,要是nainai意识还清醒,听到了这么些话,那恐怕根本等不及刘子衿赶到医院,就已经先咽气了。
但他现在没功夫管这些雕虫小技,他走到男人面前,单手揪住对方的衣领,用力一扯拉进了俩人的距离。之前那次是刘子衿不想动手,但凡他要是动真格了,对方就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男人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仔,无论他怎么反抗,脸都涨红了,也没任何挣脱的迹象。
刘子衿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