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就算卫青现在是母亲的丈夫,曹襄也没打算改口管卫青叫父亲大人。虽然平白矮了一辈,却让自己和他关系更密切了一层;虽然更密切了一层,却平白矮了一辈……想到这个他就觉得矛盾和没来由的愤怒,又为自己烧掉的那几十条裤子感到悲哀。“虽然清者自清,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皇上真要对你不利,哪里需要真抓到什么错处。”
卫青点头道:“没错,正是如此。但着急有什么用?在这里干着急又不能让皇上就此罢手不揪小辫子。”
卫青对自己的平静有点惊讶。但毕竟看过太多的先例,早有了心理准备。伴君如伴虎,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必太吃惊。
曹襄语塞,停了停,喃喃道:“大家都说你特意讨好我的母亲,来为自己留后路……”
卫青浅笑不语,低头喝茶。反正在外人看来,他和长公主的婚姻都是他想利用长公主,是为寻求长公主的庇护、踩着长公主的肩膀向上爬而已。
却听曹襄道:“但恐怕事实未必如此吧。依照长平侯你的为人,哪怕不是真心喜欢我母亲,也不会利用她往上爬。这婚事是我母亲先提出来的,我猜想,长平侯是不愿意让我母亲难堪吧?”
卫青略略吃了一惊,抬眼看他。曹襄对着他笑,眼神专注而深沉,卫青从他的目光中感觉不到杂质。ren不住相视而笑,垂目轻轻摇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句话出自《诗经·王风》中的《黍离》,本为触景伤怀,表亡国之痛。卫青此时说的这句却完全脱离了它的本意。他感叹着,刘彻被愤怒蒙蔽了眼睛到处找自己的茬,曹襄却在这里和自己相谈甚欢。
如果刘彻也可以像这样和自己相处,该有多好……
为什么刘彻不是曹襄?为什么曹襄不是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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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御史大夫和延尉三份奏折送到了刘彻面前,刘彻看了一会,Yin笑道:“不愧是卫青,做事真真滴水不漏。”将奏折随手一丢,“都说‘谁人背后无人参’,可会审错处没找到,不为人知的shan事倒挖出来一大堆。”
该说什么呢?只能说卫青的老毛病又犯了……不,他的老毛病根本就没改过。这算不算是收买人心呢?对了,这倒是个不错的罪名!卫青不过是收买朝中大臣,连朕身边的妃嫔也有收买!哇哈哈哈哈!
侍候在旁的李延年笑道:“会审竟捉不到一点错处,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除非大将军真是神仙一般的圣人,否则丞相、御史大夫和延尉便早已是卫氏的门生。这搞派系党合可不得了,该好好彻查一下才是。”
刘彻抬眼睛斜他,虽然自己正这么想着,可从别人口里听来相同的内容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中听!谁允许你说他的坏话了?
口中却咬牙道:“不错,是要好好查一下。”
“皇上不妨下诏书千金求一罪,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这样都找不到像样的罪名,那就无中生有,白可化为黑的,小罪可化为大罪。”李延年扬眉媚笑,“不求确有,只求也许有。”
刘彻盯着他,笑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后开始大笑。
“那样的话朕不就成了残害忠良的昏君暴君了吗?”刘彻笑着,暗道:你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倡伎,竟然中伤卫青!良心都被狗吃了,真是枉费了当初卫青的一片心意!
冷不防刘彻扬手巴掌煽来,李延年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打翻在地。趴在地上,晕头转向,眼前直发黑。
刘彻站起,走到他跟前蹲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动作是如此粗暴,刘彻脸上却只见微笑,“朕喜欢漂亮的人,也喜欢聪明的人。李延年,你当个倡伎太屈才了,想不想作官呢?”
李延年眯着眼睛笑:“贱民可没资格作官。”
“只要朕高兴,不但可以除了你的贱民身份,也可以除了你九族的贱民身份。你想做什么官呢?选一个吧。”
“真的?那我要富管收赋税的官。”
“为什么?”
李延年眨巴着眼睛道:“因为可以悄悄另立名目多收钱,然后统统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去。”
刘彻大笑:“果然会过日子!”他把李延年当胸抓起,放在桌子上,“朕并不是没有卫青就不行!朕能把卫青栽培成大将军,也可以制造出另一个卫青!”他摸着李延年的脸微笑道:“朕会给你弟弟一个机会,如果你弟弟有你一半会算计,就应该不会让朕失望。”
李延年几乎压抑不住喜悦,颤声道:“皇上——”
“但是朕讨厌你的声音。”刘彻笑容不变,“它实在太碍事。可朕又不想割了你的舌头,那样朕就听不到你唱歌了,实在可惜。因此朕要赏给你的官是——”压低了声音吐出两个字,“——宦官。”
刘彻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李延年被拖去净了身,而李广利被刘彻召见,面谈,然后被除去了倡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