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舟从未觉得宫中的气氛如此紧张过。
自先帝去世,太后掌权,勤国江山一日不如一日。从前和恒国平分秋色,也是有一战之力的,可现在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勤国连破两城,维系了十几年的安稳一夜之间消弭而尽,怎能让人平静得下来?
江棠舟也几乎可以猜到,卜氏此刻定然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而他想着要拖过去的事情,想来现在也必须要做决定了。
江棠舟进了殿,听到殿上传来一声清脆的茶盏落地破碎之音,紧接着卜氏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来:“祯王,你可考虑好了?”
江棠舟行了礼,双手抱拳道:“太后娘娘恐有些太看得起微臣了,如今接二连三的城破,边关的将军们都守不住,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又如何守得住?恐怕到时候去了边关,还要被恒国的人嘲笑我大勤无人,连个瞎子都要派上战场。”
卜氏一声冷笑,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江棠舟的方向逼近:“祯王,哀家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江棠舟没说话。
卜氏道:“之前愿意同你好声好气的商量,不过是觉得你还有些用处。但若你有用处却不打算去发挥这些用处,哀家又何必同你好声好气?”
“太后娘娘说笑了。”江棠舟不咸不淡的说到,“微臣的性命握在太后娘娘的手上,换做是别人,自然是唯命是从,只可惜,微臣一贯都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太后娘娘若是稀罕,便拿去就是。”
卜氏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声道:“你那药出发去恒国前哀家便数了只给你十余颗,想来现在也用得差不多了,你若是老老实实听话去边关,哀家便不让你受那如下地狱之苦,你又何必在这里和哀家置气?”
江棠舟闭上眼,没说话。
“还是说,皇帝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了?”
江棠舟倏地睁开了眼,抬起头来:“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迎舟私底下都在做些什么,哀家比谁都清楚。”卜氏轻笑一声,冷声道,“或许你们都没想过,勤国换做是谁做皇帝,哀家都能想得出合理的理由。”
“你——”
江棠舟狠狠一咬牙,将心口的怒意咽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太后娘娘到底想怎么做?”
“祯王,我们二人来做一个交易吧,如何?”
江棠舟下意识的想到了在恒国时殷问峥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的殷问峥说这样的一句话,并不让他觉得反感,只让他觉得有趣。
可如今听到卜氏说,江棠舟却觉得就像是玷污了他与殷问峥的那一端回忆。
江棠舟闭上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
深夜,江棠舟冒着风寒入了祯王府。
王府中还亮着灯,燕青在门口等着江棠舟回来,见他被冷得嘴唇发青,连忙将大氅披在了江棠舟的身后,轻声道:“爷,下午的时候……皇帝微服私访来了一趟,知道您进宫去了,脸色很不好看的便走了。”
“嗯,知道了。”江棠舟闭了闭眼,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一个两个的,不知道为什么都那么喜欢粘着他呢?他不过是个瞎子,能顶什么用?
“还有件事儿……”燕青抿了抿唇,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有个人在爷的房间里等了一下午了。”
江棠舟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难以控制的喜悦来,他下意识的往前望了望,黑暗之中却只能看见灯盏的光影。
紧接着,江棠舟加快了自己的步速往房间走去。
燕青替江棠舟开了房门,便提着灯笼走了。屋子里没点灯,江棠舟迈进去的刹那,闻到了空气中极淡的檀香味,还没来得及欣喜,便有更加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他被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抱了满怀。
不知道为什么,江棠舟的眼圈突然发了红。
殷问峥点了灯,低下头正要说话,看到的却是某人发红的眼圈,吓得手一抖险些又将灯灭了。
他伸出手磨蹭了一下江棠舟的眼角,心疼道:“怎么了这是?冷的还是?”
江棠舟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小意了——只是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没能忍住。
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外人面前挺直背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人面前,莫名其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泛滥,甚至如开闸泄洪一般一瞬间全都涌了出来,根本就控制不住。
可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纵然有天大的委屈,也能够掩饰的很好的。
“我没事。”江棠舟摇了摇头,“兴许是方才被风吹的。这倒春寒也冷得人发抖。”
殷问峥将他狠狠地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额角,压低声音发出一声喟叹:“阿棠……我好想你。”
江棠舟“嗯”了一声,话在嘴角转了三圈,最后还是没能控制的脱口而出:“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