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斐被戚景思抗在肩上,两条腿垂在他的胸前,有些紧张地微微曲着;那身体面的朝服在之前被抓的挣扎和之后一路的跌跌撞撞里早就扯破了。
戚景思瞧见了言斐脚踝上几道麻绳勒过的红痕,心疼地捏住。
“阿言, 你要来寻我, 莫说下辈子, 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 我也等着你。”他轻轻揉着言斐那对细巧可怜的脚踝, “但不是现在。”
他说着迈开大步, 往瞭望台下走。
“你爹娘我都送出城了, 眼下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们都还在等着你。”
“你说什么?”言斐安静下来,有些难以置信。
然后他缓缓感觉到言斐在他肩头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
言斐很了解戚景思, 戚景思也同样了解他。
那个让他逃到天边也忍不住思念的小瞎子,是一个无论在何种逆境里都会咬紧牙关对他展颜一笑的少年;言斐温柔得过沛水三月的风,岚山树梢的月,但绝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菟丝花。
能让言斐如此放弃斗志,一心求死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困境, 而是因为他恨自己。
林煜在病重弥留之际仍然在为他深沉热爱的一切和心底的责任鞠躬尽瘁,言斐恨自己浪费了林煜那最后几个月几乎所有的光和热,最终什么也没能救下,包括他自己的父母和眼前最爱的人。
因为城外的羽林军遭遇戚同甫三万Jing兵的堵截,没有新的士兵再涌进城门,方才城中才刚刚拉开帷幕的一场厮杀就这样戛然而止。
戚景思走下烽火瞭望台,看着街道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哪一方的都有。
这便是一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图景。
他把言斐放下,这才看到言斐手腕上的麻绳。
“活着,阿言。”他替人解开绳子,把那对读书人特有的纤细腕子握在手心里,心疼地揉,“咱们要活着。”
“就这么走了,就算去到那边,小叔叔都不想看见我俩。”
在眼泪划出眼角的一瞬间,言斐冲戚景思狠狠地点头。
戚景思躬身,麻利地从死去的府兵身上扒下铠甲,丢到言斐脚边,“换上。”
他的手在地上摸索着,还打算再捡两件能用的武器防防身,贴着地面的掌心却好像感受到一种不明的震颤。
与方才大炮巨响带来的猛烈震动不同,贴在他手心里的那种震荡虽然也雄浑、有力,但却并不激烈,而且并不在须臾一瞬爆发,这种震荡更加整齐、绵长。
戚景思抬头望向言斐,却发现言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城门的方向。
“景思,你听见什么了吗?”
城门方向正处在一场激战之中,喊杀声时有传来也是寻常,戚景思之前一直没有特别留意,现在细听之下才发现,那声音里参杂进了雄浑的马蹄声,甚至还有号角。
正好与他掌心里,地面传来的那种震颤呼应贴合。
正在城门交战的应该是三股人马,狼狈为jian的京兆尹府兵和戚同甫手下私兵,还有孤军奋战的羽林军禁卫营,难道……
“还有第四队人马?”戚景思起身问道。
“这……”言斐疑惑地自语,“不可能啊……”
在宫中之时,晟明帝都已经快要龙御归天了,常浩轸也交了实底,但凡还有一点点办法,李璠都不可能如此孤注一掷,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会不会……”戚景思牵起言斐的手,“是林家终于参与进来了?”
林家在整个晟京一直强大又神秘,整场夺嫡争斗的始末,他们看似就是那局中人,却又好似一直作壁上观;戚景思没有跟着言斐进宫,还不知道林家置身事外的表现有林煜的安排——
但即便没有林煜的安排,他们也不会是城外的第四股势力。
言斐简单跟戚景思解释了林煜之前的安排,甚至是林煜当年离京的原委,接着分析道:“你知道小叔叔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
总是再说起林煜就很难跳过他这一生受过的不公和困苦,戚景思心里不是滋味,轻轻地蹙眉。
“当年开国四大异姓王,只有林氏一脉留存至今,说白了,除了林氏先祖林从允高绝的手腕,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林氏手上不曾沾染兵权。”
言斐握紧戚景思的手,温柔地传递着安慰的力量,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林靖当年想要借光霁公子的盛名才学复兴林氏,可林家早已不复当年风光,他想要小叔叔再爬上当年林从允的位子,靠现在的权势已是不够了,只有兵权才是最硬的实力。”接着他画风一转,“可小叔叔必然明白——”
“无论李氏皇族如何多番打压林氏,归根结底是容下了林氏的,而究其原因,是因为林氏手上无兵。”
“这是一条不能触碰的底线。”
自古忠孝难两全。
“后来小叔叔离开,四殿下也并不受宠,整个林氏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