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局动荡,在戚同甫眼中,连当年的光霁公子都再度出山,怎可能放任戚景思出来瞎晃。
思来想去,怎么都没可能,他冷静下来问道:“你们有人亲眼瞧见少爷进了莜县地界儿?”
“那倒没有。”钱管家坦白道:“少爷晨起出城,就算是单人快马,这个时辰应该也还没跑到莜县,更何况……”
戚景思身后跟着辆马车,怀里还揣着个状元郎。
“那不就结了?”戚同甫不耐道:“没影儿的事儿,你跟我在这儿絮叨些什么!”
“老爷,您别是忘了……”钱管家为难地含糊道:“这些日子里京城的传言……”
晟京传言,无非是三元及第这高位邪性得很,专出断袖。
“哈哈哈——”戚同甫突然狂笑不止,癫狂自语道:“戚景思,你还不认你是我儿子?”
“明明处处都像我!”
“可是老爷……”钱管家忧心道:“若真是如此,少爷怕不是真的会随那言家公子走这一趟,这可如何是好?”
“那莜县那地界……一旦跨进去……”
“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小儿女心思,想着分别在即,去送送罢了,你慌什么?”戚同甫云淡风轻道:“光霁是不会让他去的。”
“老爷的意思是……”钱管家试探道:“光霁公子已经洞悉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他可是比肩曹子建的‘八斗才子’啊——”戚同甫感慨道:“李晟王朝往前数一百年无古人,往后数一百年只怕也难有来者……”
“他当至少能料到个八/九分罢。”
“那……老爷……”钱管家踟蹰道:“您就不怕……”
“怕什么!”戚同甫突然目光Yin冷,“他能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要有本事拦得住才行!”
林煜如若能知晓他的全盘计划,便该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买卖,他笃定林煜舍不得戚景思给自己陪葬,所以这么久以来只敢躲在幕后。
他要做的就是在林煜找到解决办法前一战功成,届时,别说是文曲星转世,就是观音在世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老爷,若是咱们少爷真的跟状元爷有什么‘私交’……”钱管家谨慎地斟酌着用词,“状元郎此趟有去无回,您就不怕少爷记恨您吗?”
“记恨?哼——”戚同甫冷哼一声,“他都敢跟亲爹动手了,还能怎么更‘记恨’我?”
“他年纪尚轻,情情爱爱这点子小事,总有一天会忘记的,只要等我功成那日,赐他锦绣前程——”
“还怕没有一代新人胜旧人?”
叩叩叩——
叩门声响起,门外是温恭良贴身陪嫁婢女恭敬的声音,“老爷,夫人听闻您回来了,叫奴婢来问一声,可要等您一道用饭?”
“不了。”戚同甫闻声坐回之前的圈椅之中,面露疲态,揉了揉眉心,“跟夫人说我尚有工事要忙,就不去陪她了。”
门外婢女恭恭敬敬地应了声退下,钱管家在门缝里瞧着人影行远才缓缓叹道:“老爷,这新人也并非不好——”
“可真就胜得过旧人吗?”
“天下就只有一个林光霁……”戚同甫目光颓然,“言家那小瞎子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顽石又怎配与明珠相较!”
“无论如何,我们都等不起了,封村的事儿必须依计划行事。”他说着阖眼,疲态尽显,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少爷回来了再来报我。”
钱管家得令,识相地退出书房。
而在人走后,戚同甫踩着脚下某块地砖,轻轻点了三下,身后一排书架缓缓洞开,露出一个小小的密室。
他缓慢地起身,走进密室。
今年他才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方才还在外满面春光示人,此刻望着眼前密室内满墙装裱考究的诗书丹青,却面有暮色。
“光霁啊——”
他嘴里唤着林煜的表字,说话的对象却是密室内的死物,喃喃低声,像是耳语,又像是自话。
“为何到了今日,你还要阻我?”
“当年,你若肯与我同赴晟京,我何至于满腔抱负都要用来辅佐李璞那样一个废物?”
他怅然若失地笑笑,眼眶shi润,看着眼前价值连城的,光霁公子当年的真迹。
“有你我同心协力,你那小外甥,现在只怕都登基了罢?”
“不——”
“或许这天下,都是你林家的。”
“林煜!”他眼神涣散,语调却隐含不甘,“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
“让这二十年蹉跎付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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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戚景思和言斐一路上心态松弛,可事前的准备功夫却一点没有含糊;亏得走前戚景思把提前备下的东西都拴在了马背上,他们这一夜还能寻个破庙对付对付。
言斐整夜枕着戚景思的手臂,被人捂在怀里,就算是残破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