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言斐看了茶,招呼言毅坐下,戚景思瞧见言毅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样,体贴地自己找借口进了厨房,给长久不见的兄弟俩留出了足够空间。
大约是戚景思当年生人勿进的气场,和传闻里蛮横跋扈的形象多少还是给言毅留下不小的Yin影,他偷瞄着戚景思的背影离开好一会,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哥……他……”他轻唤一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戚景思离开的方向,“没欺负你罢?”
“欺负我做什么?”言斐骄傲道:“他对我好着呢!”
“唉……”言毅叹了口气,“要不是被他捆住了手脚,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
“谁捆得住我?”言斐横了言毅一眼,“我每日都去上朝,你不知道吗?”
他说着突然盯着言毅关心道:“都这么久了,你候补的差事还没安排下来吗?”
言毅闻言恹恹地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当时戚景思离开后,他是与言斐一道参加了那一届秋闱举试的,虽不及言斐三元及第的风光,也没能位列三甲,但言毅也是正经考取了进士出身的功名的。
那一届秋闱共举进士五十六人,言毅比言斐还小两岁,当时中举只有十六岁,是里面年纪最小的;眼下他也还要过几个月才满十八,加上出身名声都不好,也没钱去疏通关系,这说是等着官职候补,便等到了今天也没个着落。
言斐入仕时间不长,但见得也不少了,他跟在林煜身边那么久,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单纯书生了,官场里的路数他虽是不削,但言毅到底为什么被人遗忘至今,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且不说官场里那些黑暗的倾轧,单说朝廷这许多年来的风向,一直都是着意扶植新贵,扩充门阀,用以制衡林氏,对言毅这种寒门庶子之流的出身,向来是不看重的。
“我说吏部的名单里怎没瞧见你。”言斐轻轻叹息一声,跟着安慰道:“没事儿,再等等,总是有机会出头的。”
“我还年轻,有什么等不起的。”言毅也乖觉地笑笑,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哥……”
“我今儿不是来跟你诉苦的。”
“我也知道。”言斐微微颔首,“说罢,我爹让你来干什么来了?”
言毅垂着脑袋,桌下的双手缓缓握拳,多半晌后才好像攒够了勇气似的突然抬头,说话间语速极快,“老爷让你回家!”
“嗯,那你回去告诉爹——”言斐了然地点点头,波澜不惊道:“我是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哥……”言毅震惊道:“你难不成还想……”
他说着眼神偷偷瞄向方才戚景思离开的方向,“跟……跟他……”
“对。”言斐肯定道:“我要带他回家,娶他过门,写进言家的族谱里。”
既然戚景思没有家了,那他言斐的家就是戚景思的家。
“哥!你疯了!”言毅吃惊不小,甚至紧张得碰翻了手边的茶盏也顾不上,“他……他是个男人啊!”
“你们……”他尴尬道:“你们私下交好便也罢了……哪儿有谈嫁娶的……”
“不管是私下里还是明面儿上,我与他都是要好的,未曾碍着旁人,我为何要藏着掖着?”言斐坦然道:“至于何谈嫁娶,便是我同他之间的事了,他愿意嫁我就愿意娶,他若是不愿意,那我便披了盖头嫁给他。”
“那还有哪家清白的姑娘敢嫁给你!”言毅痛心疾首道:“言家的香火怎么办?老爷和夫人怎么办?你就不怕气死他们二老?”
“姑娘我是不会娶的。”
言斐嘴上还是寸步不让,只是提到母亲,方才眼神和言语的坚定里还是参杂了些愧疚,他低头收拾着方才言毅碰倒的茶杯,躲开对方的眼神。
“我也知道他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小声道:“所以这才不愿回家给他们添堵不是。”
若论能言善辩,光霁公子已经不在了,天下间大约已经没有几人能出言斐左右;言毅讨不到便宜,劝人未果,急得直拍大腿。
“总之……总之你得跟我回去!”他把一张脸憋得通红,半晌后终于才忍不住大声道:“夫人说了,今天要是不把你带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
“言毅。”言斐擦净桌上的水渍,重新扶起茶盏,给言毅满上一杯,才缓缓道:“我娘平时连个街边洒扫的下人都不舍得为难,她这些年来视你如己出,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就算我爹平日里严厉了些,也不是个全然不讲道理的人,他们都知道我性子倔,不会这样故意教你为难。”他把茶盏重新推到言毅手边,待人接过时突然抬头看人,目光犀利,“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又为什么要跟我撒谎?”
“咔嚓”一声,言毅接过茶盏时瞧见言斐的眼神,手边一抖,茶盏终于掉在地上,这小院里自然没有柔软的氍毹铺地,杯子顿时碎成了几片。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难堪道:“真是老爷让我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