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珠灯摇曳,夜风鼓动垂纱形似一团团游雾,笼着月光柔化夜色。秋日终究还是冷的,外间又不大避风,不知等候了多久,困倦感促使我微蜷身子倚在横栏上小憩。
琐碎的脚步声又从水榭深处传来,我缓缓睁开眼,发现原是那唤作花芹的宫娥新捧来一件衣裳。
她说:“小公子,您虽是太子殿下赏的人,但今日穿这样一身实在不合规矩。”
女子纤长的蔻丹晃过,她举起深红的长裙递至我跟前:“不若趁将军没回来赶紧换下吧?”
那是一件女子穿的长裙,衣料轻薄,两侧从腿根开岔至裙摆,连缀细碎的流苏,勉强能遮住私处遮住。前襟背心空出一大片,微微倾身就能看见整片胸膛。
我倏忽清醒,凝眉看了一眼那条裙子,拒道:“姑娘,我虽为鲛人,却也还是男儿身,平日装束大都如此,这样会不会太苛求了?”
花芹眨着乌泱泱的眼嘻嘻陪笑,却并不理会我所言,“小公子,听奴的话没错,不然到时候惹将军不快,那就不妙了。”
她一边答话,一边朝我靠近,五指纤纤如厉鬼的爪,攀上我的衣襟,“这衣裳不好穿,奴来替您换上吧?”
我大惊,挥开她的手自座上起开,声音已有怒意:“花芹姑娘!还请自重!”
女子一推即倒,柔荑抚着雪藕似的手臂,状若十分委屈。她从地上娇柔柔起身,嗔道:“主子嘱咐奴挑一件好看的衣裳给您备着,奴就把自己最心爱的裙子拿了来,您别不领情。”
难怪……难怪那裙子浸着冷媚的yIn香,一贴近就熏得人头疼。
我不为所动,冷冷斥她:“若真要换,你还是去重新准备一件像样的衣服吧。”
花芹垂头站在原处半晌没有动静,我也不知该作何举动。正想开口,便见她竟然径直扑过来,我猝不及防被掀倒在地。
女子黏滑的手指探进衣襟,近乎粗暴地撕扯我的外衣。
“花芹!”
奇怪……她的力气怎会如此大?
我灵力尽失,本是强弩之末,但被一个女人如此制服,着实又惊又恼,使尽浑身解数抵触亦无果。
花芹红唇勾起,手下拨弄衣裳没个轻重,不知在我身上划出多少条细痕。我被她摁住双手,从头顶生生套进了那条裙子里。
绵柔的布料韧性极佳,像猎食的蛇类,牢牢缠在身上。我的腰腹都快被这衣裙勒伤,眼前的女子却还要使力拉扯束带,一圈一圈绑缚绳结。
“啊!别拽了!”
好半晌才勉强穿上裙子,我如受捆绑之刑,眼底疼出眼花,胸腔难以进气,一动就眼前发昏。
花芹冰凉的十指游遍全身,有意无意摩挲我的肌肤,“小公子,奴亲自给你换身衣裳,好事先检查您身上有没有带利器,这也是主子的吩咐。”
她边叹息边松手,倏忽夺过方才扯下的黑衣,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自我身上起开,“哎……您别那样看着奴。奴秉公办事,是为了您好。”
我自然不会蠢到初到此地就把玲珑刀带在身上。可此情此景实在难堪至极,我抱着臂膀,腰腹被缚带勒到肋骨生疼,一时气得说不出话。
外间寒凉,这轻纱促织的长裙只有薄薄一层,垂至足踝,勉强合身,却难以御寒。我几乎是捱着冻立在风里,鼻尖充盈蛇女的yIn香,胃中翻滚,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花芹吐信轻嗅黑衣的气味,本还饶有兴味观赏我的窘迫。乍闻阶前传来莲妖的歌声,盏盏花灯霎时亮到极致。
她赶忙收去神色跪地,动作毕恭毕敬,藏着一线惶恐。我心中揣度大抵是无殃归来,不便再与她计较,遂端正跪坐原处。
沉闷的脚步声逼近,重如鼓点叩击在心上。层帘渐起,空中弥漫起一种肃冷而腥甜的香味。
这种香味使我恍惚,仿佛置身多年前的那场战事中。
乌云欲摧城,黑雾铺天盖地,不知何种力量将天空撕开一道扭曲的口子。
那裂隙如涡轮,渐次显露大片血光,疾风过处劈山倒海,数不清的亡灵在阵眼下灰飞烟灭,甚至连哭声都戛然而止。我奄奄一息伏在城门废墟下,眼睁睁看着至亲也一同淹没于血光当中。
冷汗从额角坠落,我不懂为什么连无殃的面都没见到就开始发抖。惊惧和仇恨两种情愫冲击头脑,险些将我一路来伪饰的淡然自若击溃。
一双金线绣满蟠龙的乌靴终于踏入视线。
来人身形十分高大,投在地面成一道巍山似的影。玄黑氅衣曳于地面,一头垂发未冠,最瞩目的是面上一双光泽冷亮的瞳仁。
其中空芜,目光由远及近,定定落在我身上,像看一件物什。
男人不知何时移步到面前,我却恍若被蛊惑了一般愣神看着他的眼睛。猩红兽瞳和当初在阵眼中所见的大妖一样,掩着森冷而邪气的幽光。
“吓傻了?”
他的声音同样幽冷,我终于从那双眼睛里抽神,然后在他的威压下低头拜伏。
“泠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