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终于看到昨天压在谈姨身上那个男人的模样了。他的五官都很端正,皮
肤显得白净,不像翠儿每日看到的因经年劳作而皮肤粗糙,脸色灰暗或黑红的那
些男人,只是他脸上的几道皱纹如刀刻一般。他一进门就笑呵呵的,眼神在谈永
梅和翠儿的脸上瞄来瞄去,那是一种总在留意别人反应的笑。
谈永梅看到那个男人进来,淡淡地说道:「翠儿,叫齐叔。老齐,这是我的
一个远房侄女。」翠儿在谈姨的神情和语气中,根本觉察不出昨天发生过什么。
那个叫老齐的男人就是谈永梅的前夫。原本是县委一个副书记的秘书,只是
不知什么原因,个人的仕途一直不很顺畅,前两年他干脆辞了公职,和自家的两
个兄弟一起开了个做包装盒的「作坊」,生意倒也说的过去,成了这个县城里发
家致富的头一拨人。他今天是来和前妻作最后摊牌的,但看到有翠儿在,觉得有
些话不便说。
谈永梅晓得他的来意,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便对翠儿说她和齐叔出去谈点事,
还嘱咐翠儿把菜捡了把米淘了,她一会儿就回来做饭。
一对分了有些年头的曾经的夫妻,在一条冬季近乎干涸的河岸上,慢慢地移
着步。河岸破碎的水泥石两边的黄土上,杂乱地倒伏着同样黄土色的草。河对面
就是被一片残败景象笼罩着的县化肥厂,那儿曾经鲜活过谈永梅的青春,更有被
三哥撩动起的激情欲动,以及至今仍缠丝绕缕解不开的纠结。
「永梅,咱俩的事你究竟做啥打算呢?」老齐一直在观察着谈永梅的神情。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种茫然若失。
「那你和她呢?这么多年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这是他们反目离婚的话
题,当初带着多少争吵和冲突,如今从谈永梅嘴里说出来,只剩下淡然了。
老齐望着远处地里两个人在给韭田堆洒草木灰,厚厚的黑黝黝的草木灰下,
过不了多久就会捂出嫩嫩的韭黄。「我……我和她已经分了,儿子一直不要她,
他……他只要你!」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像是有几分解脱。
「人家都跟你这么些年了,你这样不是糟践人家吗?」谈永梅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倏忽涌出些许莫名的兴奋。离婚后,除了去看儿子,她和老齐就几乎没了
交集,两个月前老齐忽然来找她说要复婚,她当然一口回绝,直到儿子来找她很
认真地说他不要别人当他的娘,她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面对儿子,谈永梅不得
不冷静下来,而老齐也隔三岔五地来央求她,就跟当年可了劲地追她似的。
其实,老齐和那个女人的事,谈永梅清楚得很。那个女人比老齐小了差不多
有一圈,事情闹大闹僵闹离婚了后,两家大人一直是竭力反对的,但那个女人死
了心要跟老齐,后来两家大人干脆冷眼由他们去了,可儿子始终不答应,老齐拿
这根齐家的独苗也没辙。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一拖就是七、八年,那个女的也
过了三十了……
「我马上自己单独要开厂子了,家里没人帮忙不行啊!」
「她也可以帮你啊!」谈永梅脱口而出。老齐的脸色有点难堪,叹了口气。
他俩已经走到了河岸的尽头,拐过去就是上县城的大道了。
「不管咋说,咱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子想想!」老齐停下脚步,转身面
对着谈永梅,脸上刀刻样的皱纹有些扎眼,「这两年我忙这忙那的,还不都是为
了儿子,为……为了你!」
谈永梅心里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这么些年来,一直鳏居的三哥始终没有
给过她说法,她在心里也曾抱怨过甚至怀疑过,直到那天儿子郑重其事地找过她
后,她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两个月来,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她和老齐都是快奔
五的人了,再有怨再有仇,也不该留到孩子身上。这几次,谈永梅允他上了自己
的床,其实已经表明自己放下心结了。
「你就搬回家住吧,这些年儿子就惦记着能一家子开开心心地过个大年!」
老齐的眼里流露着恳切。
谈永梅很想现在就回到儿子身边,可嘴上却说道:「你再容我些日子,等我
帮着办好翠儿的喜事,年三十准定来陪儿子!」她觉得这事一定得跟三哥说清楚,
但现在不是时候。老齐感到谈永梅的话不是在敷衍推脱,便没再说什么……
赵贵林一到县城,就先找到了一个叫「老鹜」的混混,因他长得脸型扁圆,
中停前突,小眼尖嘴,很象河里的水老鸭,大家就给他起了那么个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