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桐鎮。
徐丹穎直到下車都還想不透自己為何和程尋重新聯繫,她看著手機多出來的聯絡方式,總覺得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去了一趟廁所,擦去腿間的濕潤,發現程尋在她脖子上又留了痕跡,她只好扯下髮圈,用頭髮遮住。
車站外是前些年說要拓展地方觀光而鋪好的彩色石磚塊,冰冷的空氣染著土壤味,老舊的街道,白板紅字的小攤販。
什麼都沒變,卻也什麼都變了。
從有記憶以來,徐丹穎就在這個鄉鎮生活,依山靠海,以及滿遍的桐花。
徐林昭是徐丹穎的nainai,爺爺徐風在徐丹穎上大學那年高齡病逝了,心臟衰竭,算得上是喜喪,可是徐丹穎還是好難過。
愛她的人,又走了一個。
鄉鎮不大,街坊鄰居皆熟識,前來接客的司機大哥一眼就認出徐丹穎來,「回來了啊,怎麼愈來愈漂亮了。」徐丹穎笑著說沒有。「這次也是自己一個人啊?妳爸呢?」
「醫院很忙。」
司機大哥感嘆,「妳nainai這輩子也算值了,兒子出息,孫女漂亮還孝順,後半生可以說是無憂無慮。」
徐丹穎沒應聲,視線落在開了滿山坡的野薑花。「叔叔,你可以停一下車嗎?」
司機大哥應聲緩下車速,徐丹穎開了車門,一腳踩進泥壤,她徒手摘了兩三束薑花,花朵的馨香沾滿了鼻尖。她順手脫了毛衣,將野薑花包在裡頭怕弄髒司機的車。
司機大哥自後照鏡看她一眼,意外發現她脖子上的痕跡,在徐丹穎看過來之前倉促的轉開目光,開動車子。「才多久沒回來而已,怎麼就跟觀光客似的。」
「想順路去看我媽。」
在這裡,徐丹穎沒有秘密,這個城鎮的所有人都知道,徐家那位漂亮的太太生下女兒沒幾年就過世了。
「差點忘了,妳媽最喜歡野薑花了。」
徐丹穎碰了碰懷中的ru白色花瓣,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清楚真實度,只是身邊的人都這麼說,她也就跟著信了。
司機大哥忽然感嘆,「這幾年來這的遊客是變多了,生意確實不錯,就是環境也變糟糕了,推這政策也不知道是好還不好。以前習以為常的風景,現在每天都在少,真怕十年後這裡也什麼都不剩了。」
徐丹穎看向車窗外轉瞬而逝的綠意,「可是人總得活下去。」
所以必須破壞一些東西。
徐丹穎下了車,聽見門口有動靜的大黑齜牙咧嘴的自後廚房跑出來吠叫,看清是徐丹穎後,尾巴立即搖成了螺旋狀。
徐丹穎摸摸牠的腦袋,「nainai呢?」
眼前是一棟矮房,石泥磚瓦,牆上有著年歲的裂痕,外頭安置著簡陋的洗手槽,連接山上流下來的清水。
徐林昭住的地方人煙稀少,附近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剩下的都是草林樹間,平時遊客也不會來這裡,生活清幽安靜。
徐風去世後,徐明遠勸過她搬去和他們一起住。
「你們一個一個都不在家,我去住有意思嗎?我一個人在這生活了大半輩子,比去你們那更舒適。你們不用管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也不是住你們那,就能活得比較久。」
徐丹穎自小和兩老生活,知道她的性子,反而轉頭說服徐明遠。
都市雖繁華,卻也空洞。
徐明遠當時冷看她一眼,轉頭對徐林昭說:「媽,妳要是改變主意隨時跟我說。」
之後,徐丹穎一有空就自己搭車回來陪她,路途奔波,徐林昭讓她久久來一次就好。她總說沒事,這裡才是個家。
她伸手去推門,餘暉落了滿屋,空氣漂浮著徐林昭長年用來揉腰的涼藥味,和熱騰騰的白米香。
儘管沒人在家,卻滿屋子溫馨。
徐丹穎放下行李,抱著野薑花往山裡走去。
冬日夜色降得快,徐丹穎最後在一片山林中找到那塊刻著名字的小石碑溫桐。看似隨意的安放,卻是這座城鎮最後收起光的地方,她將手上的野薑花放在石碑前,雙手合十的站在她面前。
「媽。」
「對不起,中秋節時沒能來看妳。」
她想了想,「我跟爸還好。他一直都很努力工作,救了很多被疾病纏身的人,也讓我和nainai過著無憂的生活。他忙完就來看妳了,妳千萬別生他的氣。」
徐丹穎在石碑面前站了一下,低下頭便瞄見程尋留的那塊紅印,她下意識的揉了幾下反而弄巧成拙。她有些氣惱,最後喃喃自語道,「媽,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讓我不知道如何定義好壞的人。」不確定該逃,還是留下。
到家時,屋內一片燈火通明,後院冒著白騰騰的煙。
大黑叫了幾聲,屋內馬上傳來徐林昭的聲音:「丹丹回來啦!」
徐丹穎展顏朝老人家跑去,徐林昭站在玄關,有一瞬間似乎看見了二十多歲穿著白裙的溫桐,氣質乾淨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