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特意让你来一趟医院。”医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鼻翼两侧的八字纹很深,他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张片子,“这是放射科那边才送过来的报告。”
这样的场景池野不陌生,他坐在医院冷硬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医生的脸上,试图从其中捕捉到几丝情绪。
“治疗方案从你妈妈转院过来到现在,更改过几次,但效果都不太理想。”医生捏着检查结果的边缘,左言他顾,甚至避开了池野询问的眼神。
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被消毒水的味道熏得有点窒息。池野拇指掐在食指弯曲的指节处,痛感让他大脑无比清醒,“您可以直说。”
医生定定看着池野,从他略显青涩的脸上分辨出了忐忑,知道自己的拖延不过是加重家属的心理负担,他开口,“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像一句审判。
池野指节上已经掐出了好几个青紫的指甲印,脚下的地面仿佛在刹那间分崩离析,让他恍惚以为自己会无限制地坠落下去。
医生说的下一句话池野没听清,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您刚刚说什么?”
“我刚刚说,现在有两种方式,一个是继续住在现在的病房,维持现在的治疗。另一个是转入RICU,危重病房。不过为了不影响治疗,避免感染,探视时间是有规定的,”说到这里,医生有些不忍心,还是说道,“并且,费用方面会高一些。”
池野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维持现在的治疗,换言之,就是放弃。
他手指舒展开,没有犹豫,“转进危重病房吧,这笔钱我家里出得起。”
医生想要再劝:“你应该清楚你妈妈现在的情况,转入RICU很大概率不会有多少起色,甚至——”看着这少年的神情,他没能够继续说下去,只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我和我妹妹的妈妈。”池野诚恳道,“您费心了,您的好意我明白,但我坚持。”
“那我不再劝了,后期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讨论。”
池野嗓音微哑:“谢谢。”
从办公室出来,芽芽正在护士站跟护士聊天,见池野走近,她蹦下凳子,“哥哥,我在这里!”她又扭头跟护士说话,“护士姐姐,我哥哥是不是特别帅气?我同学都说我哥哥特别帅,我以后长大了,肯定也特别漂亮!”
护士逗她:“为什么肯定漂亮?”
芽芽自豪地扬起下巴,头顶的小辫子在半空划出弧度:“因为我跟哥哥是一个妈妈生的,妈妈把我们生的都特别好看!”
池野等她说完了才招手,“要不要跟我去看看妈妈?”
“可以去看吗?”芽芽很高兴,“医生叔叔是不是说妈妈好一点了?”
“嗯,是,所以我们去看看妈妈,之后哥哥可能会很忙,不能经常来医院。”池野朝看顾芽芽的护士道了谢,牵着他妹妹的手去了病房。
护工正坐在床边看电视,见池野和芽芽过来,让开了位置。
沈兰亭插着管,正在昏睡,一旁监护的仪器发出有规律的“滴”声。病床旁蓝色的帘布挡住了一半灯光,浓重的Yin影落在病床上。
池野站在床边,低头望向床上躺着的人。她的眼窝深陷,只能从面部的轮廓看出昔日的美丽。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很自豪,因为开家长会时,自己的妈妈是最美最温柔的,很多同学的家长都会问妈妈用的什么保养方法。
抬起手,池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兰亭的额头。
芽芽轻轻握住了沈兰亭的一根手指,因为手背上有留置针,没敢用力,也没敢动,她小声叫池野:“哥哥,妈妈的手好凉啊。”
池野尽力露出笑来:“那你要不要给妈妈暖暖手?”
“好!”芽芽点点头,短短的双手覆盖在沈兰亭冰凉的手指和手腕上,很认真,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池野看着交叠在一起的手,上面的手很小,指根还有圆圆的小窝。下面的手很秀气,却枯瘦暗沉。
心脏猛地缩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像是在没有光亮的深海,他的四肢、胸廓,通通被暗绿的海藻包裹、抽紧,疼得他有一瞬间,差一点佝下了腰。
闻箫从卧室出去喝水时,外婆正在看晚上错过的新闻重播,里面讲到在柏林举行的学术会议上,有天体物理学家提交了一份报告。
镜头下,肤色各异的人表情专注且严肃,认真听着台上的讲话。
外婆大腿上搭着一条米色的薄毯,身体微微往前倾,极为专注地听着电视里传出的讲话声。等内容听完,现场响起一片掌声时,她才缓缓靠到了沙发背上。
发现闻箫站在一旁,她笑着问,“作业做完了吗?”
“还没有,差两张卷子。”
“嗯,那快了,写完卷子就能休息了。”外婆满是褶皱的手抚了抚薄毯柔软的表面,即使是晚上,她的头发梳得也很整齐。电视上的新闻节目已经切到了下一个画面,她目光似乎放得很远,好一会儿才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