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穿透了玻璃,安静投射在房间里,拉出一道长长的明暗交接线。傅云祁盯着手上那份报告已经许久,迟迟没有签下去。陆铖余光看到拿着纸张边角的左手大拇指和中指微微抿了抿——做这个动作,说明他心情不好。
吃了无数教训的陆铖脑海中迅速反应过来这一点,眼神飞快在桌上掠过,之前泡的茶半凉,轻声问道:“主人……您需要我重新泡茶吗?”
其实不泡也行。
傅云祁奢侈的很,好好的茶有时就喝一两口,凉了又得重泡……但他心情不好,就意味着更容易挑自己的刺儿,还不如自觉问了,免得等会受罚。
陆铖心思一转,身体微微转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人,视线标标准准落在斜下方,看着乖巧的很。
小狗在想什么,傅云祁心里明镜似的。但是这幅模样,的确很受用,于是干脆放下笔,拍了拍膝盖。
陆铖喉咙一紧。
这个手势是……
跪了半天的膝盖有点发麻。陆铖还是努力保持着标准姿势,稳稳当当爬了过去。傅云祁并没有挪椅子的意思,那就只能……
硬着头皮,陆铖钻过巨大的书桌,爬到傅云祁双腿间,微微直起身,脑袋倚靠在温热的大腿上。
无论做几次,“倚靠”的命令都会让他面红耳赤。
傅云祁心情不错,手指抚摸上陆铖圆润的耳垂,指尖勾过耳畔略有些长了的发丝,挑在手中捏了捏,温柔缓慢的抚摸着耳廓。手下被摆弄的脑袋一动不敢动,鼓膜被挑逗的声响连续冲击着,耳朵在揉捏挑拨之下叫嚣着发烫。
还真的和小狗一样。
耳朵是陆铖的敏感点,稍微摸摸就能看到他努力抑制颤抖的模样。
这一段时间训练下来,陆铖的确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心情的变化并且做出还算正确的反应。虽然偶尔动动小心思,但是总体成效不错,细枝末节上也就罢了——观察这一课,算是通过了。
手指从耳畔划到下巴,和抚摸动物般流连在脖子下方,陆铖只感到好一阵痒意,又不敢别过头去,上下动了动喉结。
“这阵,让你旁听了不少。说说看,当初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
陆铖脸颊贴着傅云祁的大腿,被挠得很痒但也不难受。这会儿突然被这么一问,浑身一激灵,头也从腿上弹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提这茬?!!!!!
前前后后算起来,如果加上逃出去又被抓回来,来傅家也有两个多月了。在此期间,陆铖不可能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不如说,一直都在费尽心思的琢磨。后来,逐渐被傅云祁的各种奇怪指令牵着鼻子走,再加上逃跑之后发生的事让他对一切、包含自己都心灰意冷,就逐渐放下了这个问题。
最初,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哪里得罪傅家。也许没顾得上的地方,是因手下人做了什么越俎代庖的傻事害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但是这一阵旁听傅云祁的各种“会晤”之后,陆铖对他的处事态度也有了明确的体悟:绝不做多余的事、绝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绝不做牵扯外界人进来的事、绝不对出现不良端倪的己方势力心慈手软。
傅云祁的行事看似充满了条条框框,但是最核心的逻辑其实都是一样的。铁腕的治理,源于严谨推敲的处事哲学。因此,当初把自己抓来傅家,也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一时冲动……
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
陆铖面色严肃下来,仔细琢磨了半晌。
“因为我之前的行动,动摇到了道上几个老家伙,为他们出面,才会不牵动傅家根基。”
傅云祁眯了眯眼睛,继续把温软的小脑袋按到腿上,肆意揉捏着。
陆铖很聪明。事情不用说破,一点即通。
但是同时也很迟钝,仿佛钻在无人看管的笼子里,紧张兮兮的向外张望的恶犬。
捕获这样的小猎物,既要有锁链和项圈,也要有食物和抚摸。傅云祁很有耐心。
“那说说看,你踩到的高压线,都是哪些。”
陆铖皱了皱眉。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又或者说,他自己也不敢笃定。但被傅云祁这么一点,之前就犹豫过的答案似乎在心里清晰起来。
“朝荣……不、陈宇怀陈家,还有……楚家。”
他看不到的地方,傅云祁眼底里有一丝满意的神色。陆铖虽然当时对于几个家族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不甚了解,但几天跟在自己身边,执行着命令的同时小脑袋果然也没闲着,把之前满是漏洞的关系网补了六七成。
“你还没下手,用不着楚家,下面几个有关系的小门户早把你的意图看了个透。还未知彼先把自己暴露干净了。陆铖——你的小算盘,不过如此。”
陆铖脸贴着硬挺的布料,听完这一句 ,神色有点暗沉。
傅云祁说的没错,他无法辩驳,也无可辩驳。听了几天,才看见盘根错节腐朽树根的远景:自己是贪心枝头的果子,惊动了盘在上方的蛇。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