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走。
白檀将手递过去时,手心里竟有了濡shi的冷汗,大概是太紧张了。
下方并非一点光亮都没有,在走道尽头上方通了一扇天窗,外面的阳光投射进来,在地上罩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光亮,已不是很强烈。
司马瑨牵着白檀走到那光亮边,正对着牢门,里面的人影动了一下,接着就是扯动铁链的声音,一张脸陡然扑到了跟前:“司马瑨,你什么时候放过我!”
白檀惊骇地后退了一步,那人头发蓬乱,浑身脏污,声音粗哑,乍一扑到跟前,当然就吓人一跳。
她扯了一下司马瑨的手:“这是谁?”
司马瑨对着那人冷声道:“问你呢,你是谁?”
那人缩了一下身子,颓然地坐回去:“本王是谁?本王是堂堂东海王啊……”
白檀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她一直以为东海王已经被司马瑨活活折磨死了,居然还活着。
她一手扶着门栏:“你真的是东海王?”
那人恶狠狠地瞪过来:“有眼无珠的东西,本王屑于骗你?”
白檀看向司马瑨:“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瑨道:“我要留着他的命作证,还没到时候,怎么能让他死呢。”
“做什么证?”
司马瑨面朝着东海王问:“你亲口告诉她,当年叛乱的主谋是谁?”
东海王似乎直到此时才认真打量起白檀来,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他看了半天,小心地问了句:“莫非此时已经到时候了?”
司马瑨明白他是怕死,哼了一声:“放心,还没到时候,你还有阵子活的。”
东海王抱着膝头坐在地上,瑟瑟缩缩:“当年叛乱的主谋……庾世道、广陵王,江北十大世家,还有许多人……还有……当今陛下。”
“……”白檀浑身僵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东海王扯了一下手腕上的铁链:“本王都到这地步了,还能隐瞒什么!”他的脸朝司马瑨转了一下,大概是瞪了一眼,奈何脸藏在蓬乱的发丝里根本看不清楚,“你到底会不会放过我!”
司马瑨手中的火把往前照了照,映出自己冷幽幽的双眼:“等着吧。”
白檀退了两步,转头朝外走。
当今陛下参与过叛乱?是叛乱的主谋?
不,绝不可能!
她踏上台阶,扶着石墙喘了口气,她记得司马玹领兵勤王时决绝的背影,记得他跨马入吴郡迎接避难世家回都的笑眼,记得他曾经为了豫章郡中的百姓奔走劳苦的颓唐。
他温和宽厚,做亲王时从未与人红过脸,永远都为他人着想。也许为帝后有了变化,也许对皇位有了眷念不愿放手,这些她都能理解,但实在不敢相信他是当年那场浩劫的主谋。
司马瑨走上了石阶,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伸过来托起她的脸,贴近过来:“你信我还是信司马玹?”
白檀看着他的双眼:“我信你,可是我实在不敢相信陛下做过这种事,一个参与了叛乱的人如何还能登上皇位?”
司马瑨忽然笑出声来,击撞在石阶石壁间,留下冷冷的回响:“若他的皇位根本就不是名正言顺得来的呢?”
白檀脸白了几分:“可他当年明明有先帝遗诏啊,世家大族也愿意支持他登基不是吗?”
“是啊,他那样的人,手里有了遗诏,谁都会支持的。”司马瑨看着她,语气很轻,咬字却十分清晰:“督修南堤的事我为何没有追查下去,伏击我的那另一路兵马我为何回都后没有追查,因为都是出自司马玹之手。”
“……”白檀说不出话来。
“自我除了东海王和新安王,身边便有了许多明枪暗箭,这些不过都是司马玹背后Cao纵来阻碍我揭露真相的手段罢了。”司马瑨抚着她的脸:“我知道你不敢相信,我年少时也与你一样,觉得他高风亮节、光风霁月。司马玹到底是厉害,玩弄人心,还能叫所有人都当他是君子。你不信这件事没关系,信我就好。”
白檀脸上的神情已渐渐恢复如常:“你以前从不与我说这些,现在说了,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司马瑨笑笑,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举步朝上方走:“知道关心人了,看来是不会再与我闹别扭了。对了,那晚的伤好了没有?”
白檀是正经问话的,却得了这么个不正经的回答,没好气地挣开了他。他八成也是不想说下去,才故意说这些来叫她难堪。
司马瑨也没说什么,慢行一步等她到了上方,将地牢一切都遮掩好,这才灭了火把跟出去。
来的时候外面没有人把守,出去的时候却已经有了一队人马在旁边徘徊。
白檀看看日头,已经夕阳西下,沉沉的暮色合了过来。她朝北面宫城方向遥遥望了一眼,竟感觉这一日比一生还要漫长。
她仰慕司马玹君子风雅这么多年,现在却被告诉说那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