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真的小,小到污糟、难过总像幽灵一样缠绕着我。
医生把眼镜摘下来,从抽屉拿出眼镜布,擦擦,又戴上:“忙倒是不忙。主要我惦记我女儿,就觉得日子艰难些。”
白天被司闻大手笔吓得瞠目结舌的部分人,都不想错过脱掉那身银白色的他,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致。不屑于他行事高调的部分人,留下来参加也不是为他。
周烟领起他的手:“你也是啊。”
那必定不是本市,本市就上新闻了。
他每天都在做这种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他的女儿。
美好幻灭这种事,发生在成年人身上好了,不要发生在这些花一样的孩子身上。
“好。”
不公是有针对性的,看看那个在阳光下的孩子,他估计都不知道看上去一派繁荣的歧州,还有乱葬岗这种地方。没有阳光,周围都是水沟,又臭又长,里头都是蛆,是屎,是成堆的尸体。
他好像只是来走个过场,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白葡萄酒,就站在无边泳池前,眼却不看向池里的谁。
“那你去对门奶奶家做作业。姐姐去给你拿药。”
周思源听话,伸出手摆了两下:“阿姨再见。郭小磊再见。”
医生却想说:“上个礼拜走了。”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才应该是主场。
司闻这一回,却穿得很正式,深蓝色两件套,白衬衫,完全与他们默认的规则反其道而行之。
*
女人神志恢复过来,把正要做出回应的郭小磊拎进车里,上车,重重摔上车门,发动。
周思源指着他笑:“姐姐你看他跟傻子一样。”
“因为学校电路故障了。我看到好多工人师傅过来修。”
她不觉得妓女丢人,可这俗世不是。
会知道,你只会知道,你即将被十多个男人开肛。”
上周末带周思源过来检查,医生不在,也就没看诊,没拿药。
医生还能笑笑。说:“家暴。她嫁的那个人,对她不好,她个傻孩子,也从不说,心理上得了病,上个礼拜跳楼自杀了。”
到医院,她到医生诊室外排队,约莫一个多小时,总算轮到她。
她是希望,郭小磊和周思源不要在这种情况下,知道妓女是什么意思,不是为她自己在他们面前保留一个什么形象,是为他们。
为了生存,她必须得妥协。
周烟从医院出来,没打车,沿着路边信步走。
歧州真的大,大到需要帮助时,走上半里也不见人影几个。
她也在努力,让阳光关顾到周思源。
“为什么?”
拍卖会上规规矩矩的人,这会都不规矩了,一个个人模狗样,又花里胡哨。表面上无欲则刚、冷静自持,心里头像被关久了的狗,笼子一撤,撒开欢了。
“那你们留作业了吗?”
周烟又说:“我很爱我孩子,我知道你也是。我活成什么鬼样都不干孩子的事,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给郭小磊一个积极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
周烟打车把周思源送回去,又去了医院。
“留了。”
周烟蓦得感激他,却也不会说矫情的话。
“你不是知道?我在糖果混,不是什么好人。”
郭小磊摁下后座的车窗,露出一个小脑袋,跟周烟和周思源拜拜,张着嘴,用夸张的口型对他们无声地说:“拜拜周思源。拜拜姐姐。”
周烟问:“是最近很忙吗?看您状态不太好。”
医生跟她把周思源情况一一说明,告诉她开的药要怎么吃,目送她离开。
医生显然承受能力很强,他只是会难过。
放过女人耳朵,周烟回到周思源身边,摸摸他后脑勺:“思源跟阿姨、小磊拜拜。”
他眼里的世界,是公平的,是美好的。
拍卖结束后,司闻在万众瞩目下签合同,被开具票据。钱款也准时到达主办方账户。
晚宴后面是私趴,本意是提供给这帮商业精英、名媛高贵相互认识的机会。
周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医生,就一言不发,尽量不给他负担。
他把周思源病历本拿出来,翻到上礼拜的检查结果分析。那天他不在,可回来第一时间还是看他病人的检查、观察结果,针对性地开具处方、写上注意事项。
周烟眉心一紧,嘴也抿得紧。
女人哆嗦一下,脸都白了。
看诊的医生见到她,笑了笑,疲惫感十分显著。
“姐姐,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放假吗?”
好孩子是值得的。
周烟希望,他可以这样美好下去,永远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对于旁人,周烟不知道该不该问的问题,就都不问。
她知道,医生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