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澜虽平时待我温善可亲,但指导我时,却也很是严厉。他并不因为我不是他的亲授弟子,而对我有所藏私。谢天澜此人,向来公正严明,行事不曾偏颇,在教导我上,犹是严苛,我亦不敢让他失望,只比过去更加努力,然而过去了大半年,我就算突破了炼气九层,也依然没法凝出剑灵。
“你离入道,就只差了一步。”谢天澜看我一头大汗,走过来捏住我的肩,“青峰,你要知道,修行不可急于一时。不管是一年也好,三年也罢,相信师叔,你总有一日,一定可以参透。”
当时的我,确实是很沮丧。我本以为是慕无尘不肯教我,我才无法参悟,现在有谢天澜的指引,我还是迟迟开悟不了。我内心猛地生出一个想法——或许,我真的不适合修行。
这样的念头,仅仅是一瞬,就被我彻底抹去。就算我不合适,我也只要走这条路。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我绝不会放弃。
谢天澜说过,我气脉充盈,骨骼亦是天生修剑的料子。我信师叔的话。
我回到自在峰,一日,在树下练剑时,听到了鸟鸣声。我一抬头,就看见幼鸟正歪歪扭扭地在枝头上,它们正在学习如何鼓翅飞行。只看,那一窝幼鸟当中,最角落的一只,怎么也不敢跳出去。成鸟带着它其他的孩子飞向另一头,它还是瑟缩在同一个地方,踏也不敢踏出去。
隔日,我再来,就发现,那只幼鸟依然还学不会怎么飞。待七日后,我来到树下,竟见窝里只剩下它一只鸟了。成年和其他的幼鸟都飞走了,它们把它扔下了。这就是自然的定律,不会飞的鸟,迟早会被其他同类抛下,独自饿死在窝里头。
那天,我去了自在峰后山的高崖。
这座崖高百尺,人摔下去的话,就会粉身碎骨,面目全非。我唤出真剑,如今我已经是炼气九层,距离入道只有一步之遥,剑上有我的灵气,我放开它,它便悬在半空中。所谓剑灵,其实,就是让你的剑认主,当剑承认你是他的主人的时候,它就会诞生出自己的剑灵。剑,一旦有了灵,就不再是一般的剑了,剑在人在,剑亡那一个人,终身不可能再有第二把剑。
当年,我娘用青峰剑为摄魂术之引,便是看在慕无尘决不会毁了自己的剑。她以为这样做,摄魂术就不可解,谁知道,慕无尘的绝情道突破了禁术,我娘终是自食恶果。
我的剑,名断水。这还是谢天澜告诉我的。断水剑,利可割风断水,是一把难得的好剑。我不能够辜负它。
我来到崖边,剑身横悬,我喊了声:“落。”剑没有动。我自知,剑只要不认主,便不会听从我的指令。与苍翠峰不同,自在峰一年都萧索偏寒,高崖处更是冷寂。寒风刮面,我凝住气,喝了声:“落!”
断水剑晃了晃,和之前试过的那样,它徐徐在我面前降落。可要站到剑上,还要费去一番工夫,等我终于两脚站在剑身上时,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
这是我第一次稳稳地站在它上头,只是这样,我就不由高兴地笑起来。我冻得鼻子通红,依旧提气:“飞!”
“——飞!”没有动静。我又喊,“断水,快飞啊!”
剑没有动。山上的风,越来越强。忽然,一记强风吹来,我重心一落,人就摔了下去。断水失去了灵力的支撑,它就像一把普通的剑,落在地上。我两手支起身看着它,心中有一股无力挫败的感觉。却在此时,山顶又刮来邪风,断水剑动了动,竟被风给吹起——
我睁大眼,想也没有想,就朝它追去,它被吹飞出去,我伸长了手,人跟着一跃,徒手抓住它的刃。这时候的我,已经身在悬崖外。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人就往下直直坠落了。
断水剑乃一把灵剑,在和我一起被摔成一滩泥之前,它猛地一动,插进了悬崖的坡土上。我便和剑一起,吊在了半空中。几滴温热的水坠在我的脸上,那是我自己的血。我的手掌抓住了锐利的剑刃,掌心涌出的鲜血沿着手臂滑下来。
“唔。”血不断地流,这样下去,我就算不会摔死,也会失血过多而亡。我看着那锐利的剑芒,心中一横,咬牙说:“我就算死,你也别想认其他人为主!”
灵气一出,我咆哮一声,徒手将它给拔出来。顿时,断水剑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它和我一起往崖底坠落。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就这么可笑地、轻易地死去。
崖底是一片湖。我看见水面越来越近,就在我要撞上的时候,千钧之际,我下落的速度一停止——我整个人,悬浮于水面上。我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倒影,还隐约地瞧见了水里的鱼。
就像,在做梦一样。
我惊魂未定地喘息着,抬了抬眼。我看见一个久违的人。
慕无尘一身白衣,坐在崖底的寒石上。四周的石面,到处是被剑劈过的痕迹,裂痕极深,极其混乱,就像是一个人发狂的时候,用剑砍出来的剑痕一样。
慕无尘慢慢地睁开眼。眼神,比这湖水还要冰凉。
“——!!”我忽地整个人由床上弹坐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