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瞻听得眼皮一跳,低叱道:“他知道你不爱吃甜,就不知道你对椰汁过敏吗?手机给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做的糕。”
众人都笑起来。
陆子瞻能想到炸南瓜饼送岑缨吃,别的人一样能想到,甚至偷偷在寝室里变着花样研究,下雨天还不忘煮一小锅姜汤拿保温杯装好,撑着伞在教学楼下等着送他。
电话那头恰好接通,传来一把没好气的声音,凶巴巴地谩骂道:“你他妈给脸不要是吧?说了多少遍他没空搭理你,你怎么还腆着脸打过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癞蛤蟆样,妄想吃天鹅肉,我看到你都犯恶心!”却不是岑缨本人。
电话里闻言静了片刻,好半晌那人才换了极客气的语气说:“你姓陆?我是他室友,我们现在在人民医院里,岑缨他”不等岑缨室友把话说完,陆子瞻就已经冲出饭店,去马路上拦出租车了。
岑缨怨他不开窍,怨他没心肝,总敷衍着自己,不肯将自己在恋人的位置上摆正。陆子瞻亦尤怨的想着,我那时候的心意,你又何尝回应过呢?自顾自灌了一口冷冽的酒,入喉只剩苦味。
可岑缨对那些人实在提不起兴趣,受了他们的殷勤反而于心不安,姿态强硬的拒绝了不少人,百般拒绝不掉的牛皮癣,岑缨也就逐渐装作没看见,送来的东西要么丢了要么让杜俊豪和班长拿走——班长吃得兴起,还喜欢向岑缨点评那些人的手艺如何。
陆子瞻登时察觉出不对劲,心脏惊得少跳了一跳,急匆匆地说道:“我是岑缨的发小,他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是他接电话?你又是谁?”
“晚上我跟俊豪点了双人份的过桥米线,下楼取外卖的时候塑料袋里多了一盒凉糕,我以为是商家搞活动送的,没多想就拿回来吃了。”岑缨说话声音像飘在云上,又轻又软,乍一听似乎还结着些许愁怨,“过了几分钟我就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问我马蹄糕好不好吃,他听说我不爱吃甜,就多加了一些椰汁”
岑缨虚虚地扯动嘴角讪笑道:“可能是被我当面拒绝了又不甘心的哪位
“故意换陌生号码发短信,不就是怕岑缨知道他是谁吗?你找这神经病,他也不会出来的。”杜俊豪一针见血道,“那个人翻过我们的外卖,还在暗中盯着岑缨。岑缨什么时候取走了外卖,岑缨为什么被我背着下楼,他都知道。我猜想这个神经病是我们系里的人。”
岑缨慢吞吞地说:“不小心吃了别人送的东西。”
前阵子岑缨为了气陆子瞻,有同学喊他出去玩他便答应,突然变成了热爱交朋结友的性格。系里对他藏着别样情愫的男男女女像狗寻肉骨头似的,敏锐嗅到了岑缨的小心思,知道他这轮冰岛孤月开始思凡了,他们也好似春雷乍动,惊蛰起的小虫子,嗡嗡嗡地围着岑缨飞。有的人脸皮薄,胆子小,只敢在告白墙上为他写两句古人的情诗聊表心意;有的人不看重脸面,作风大胆,成天追在岑缨后头送花送情书送礼物,好似一日三餐那般准时:早上给他送热牛奶,占公共课的座位;中午约他下馆子,旁敲侧击的打听他近期看中什么东西没有;下午特意去市区买些孔明灯一类的小玩意儿,晚上哄他出来放。
陆子瞻心下一动,立即掏出手机拨岑缨的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候音,便又听到瘦长脸续道:“当然,这种耍流氓的方法必须建立在对方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的基础上,不然就成了性骚扰,小心挨打。”
医院晚上只有看急诊的病人,适逢季节更替,过敏的、生流感的人相较平日多了不少,岑缨被送过来的时候正值晚上七八点钟,护士们依旧忙得团团转,给他在走廊里找了一个空座位,由室友杜俊豪陪着打点滴。陆子瞻一路催着司机开快些,碰上十字路口堵车,心急火燎得弃车而去,硬生生跑了大半程路,热出一额头的汗,岑缨病恹恹地斜倚着杜俊豪肩膀,有气无力地睁开一道眼缝瞥他,见他满脸通红,嘴唇却发白,双手撑着膝盖,随时会累倒在地的模样,情况仿佛比自己还可怖,幽幽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打个车过来?”
你醉醺醺的,我也醉醺醺的。陆子瞻借着这醉意跟岑缨喝了一次交杯酒,又站不住似的靠着他,抱着他整个人,说:“以后天涯海角,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你,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舍不得散。”嘴唇凑到岑缨唇上亲了亲,像立下字据后必须盖上具有法律效力的公章,被毁约才好追责,缠对方一生一世。
陆子瞻满眼心疼地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体温,不算太烫,又伸手在他衣领里摸了摸,看到他锁骨上起了一串红疹子,袖口也露出了几点红色颗粒,方明白过来岑缨不是生了疑难杂症,略松一口气,柔声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过敏了?”
瘦长脸的室友还在唾沫横飞地讲述他的初恋,末了发表一番高谈论阔,说:“谈恋爱就得不要脸,烈女怕缠郎,你喜欢谁就无孔不入的缠着谁,缠得她对你习以为常,缠得她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缠得她呼吸里都掺杂着你的气息,你们两个就算成事了。”说着,打了个酒嗝。
笃定陆子瞻会来似的,并不询问他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