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节能看透阿姹的心思:“你不用担心达惹,她的一张嘴,连鬼都骗得过。” 尹节嘴边含了一丝微笑,“朝廷还要用拓枝夫人来牵制骠信,她要是被治罪,骠信更有理由出兵戎州了,蜀王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耐性。”阿姹烦恼地摇头,“她不该去,蜀王很多疑,如果他不信她,她就不能活着回来。如果蜀王信了她,她好好地回来——阿舅就会怀疑她。”各罗苏的沉默,还有尹节的平静,都让她感到深刻的不忿,“她是替阿舅去的。”“是为了乌爨去的,阿各达惹是乌爨的女儿。”尹节低头看着阿姹,是怜惜,也是无奈。“也是为了你去的。替各罗苏走这一趟,以后即使是萨萨,对你也不能苛责一句。当母亲的这番心,你能懂得吗?”阿姹摇头,因为各罗苏和萨萨,她把阿普也恨上了,“阿娘不喜欢阿普。”“整个乌爨的年轻人,没有人比阿普的心性更坚定。当初可是达惹把你嫁给他的啊。”阿姹茫然地望着城外,晚霞把她的脸庞照得很明丽。尹节没有插话,他知道少女的心事是不可捉摸的。两人等到暮色来临,城门要关上了,尹节也不仅喃喃起来,“一个月了,该有消息了。”城门又开了,尹节伸出脑袋一看,是阿普骑着马,到了弄栋城外。阿姹先跳了起来,嘴上在抱怨,可脸上的欣喜掩饰不住。百褶裙“唰”的散开了,她甩着银铃奔出城,抬起头问:“阿娘回来了?”走了两天,马也乏了,焦躁地扭着脖子,阿普在马上凝视着她,一双漆黑的眉眼里透着点阴郁。这段日子,他都把不安藏在心底。他摔开缰绳,跳下马,拉住阿姹的手,“他们说,姑姑被蜀王杀了,”他预料到阿姹要发怒,忙紧紧地把她肩膀抱住了。在阿姹耳畔,他轻声说:“在哀牢山那天,我答应姑姑了,我可以姓段……”阿姹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我才姓段,你不是段家的人。”她冷冷地把他挣开,转身就走了。 姹女妆成(十六)阿普笃慕上了望楼,看见阿姹坐在城垛上,两只脚在夜色里晃荡着,她坐得很稳当。 尹节被守兵簇拥着,往城里走。从阿普的表情里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扭头望过来,神色很阴郁。 阿姹瞪着尹节,冷哼一声。 阿普小心地坐在旁
,我怎么知道,除掉各罗苏后,你不会反咬一口,把姚州的汉人都斩草除根呢?”达惹扑哧一声,“我倒是愿意嫁给殿下,可惜殿下看不上我,”她很豪爽,“除掉各罗苏后,整个乌爨,只要我有的,都可以双手奉给殿下,“那一张酷似皇甫南的脸笑盈盈的,“金子、银子、就算殿下想要哪个人……也不在话下。”李灵钧不置可否盯着她,静了一瞬,他说:“人就算了,有一样东西,我想请夫人先设法归还。”“殿下请说。”“我有一方私印,至关重要。你女儿离开剑南的时候,把它带走了。夫人回到乌爨后,能先把它送来吗?”达惹顿了顿,叹道:“殿下要别的,还好说。这个印,阿姹都藏在身上,连晚上睡觉都压在枕头下,看得比命还重要,我总不能强抢吧?反正以后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李灵钧亦不坚持,他起身到了案前,摊开纸笺,修长有力地手擎起了笔,“夫人稍坐,”他狭长的眼睫垂了下来,语气颇温和,“等我将此事禀告陛下。”天蒙蒙亮,阿姹从榻上翻起身,她骑着马,出了寨子。达惹瞒着所有人,抢先去了蜀地,阿普该心虚的,他没有跳起来辩解,只是隔三差五来一趟矣苴和城,把蜀王府的动静告诉她。各罗苏的探子消息很灵通,阿姹等了一个月后,不耐烦了。阿米子见她要下山,说:“阿普一会该来了。”“我去弄栋了,别告诉他。”阿姹平静地叮嘱阿米子。弄栋离汉地最近,从拓东过去要两天,可她独自上路了。到弄栋城时,日头偏西了。阿姹把头帕摘下来,揉着手上磨出的痂。清平官治城有一手的。壕沟挖起来了,寨栅也建起来了,望楼上巡逻的士兵不间断。阿姹牵着马走进城,看见尹节穿着对襟衫,赤脚蹲在墙根下吃苦荞粑,一张脸晒得发红。他在王府里还很文雅,诗词典籍不离嘴,这会像个土生土长的爨人了。尹节看见地上拖的长长的影子,他眯着眼睛抬起头来,“阿姹?”他知道达惹去了蜀地,但是装得若无其事,做了十多年的清平官,这人狡猾得像狐狸。阿姹目光在他脸上盘旋,二十多岁就做了官,在汉人里,也算得上凤毛麟角了。在乌爨做了各罗苏的清平官,难说他没有不甘心。从怀里把一个杨木匣子掏出来,阿姹说:“尹师傅,这些腌梅子给你吃。”尹节心里很清楚——收受她的好处,是要付出代价的。盯着阿姹手里的匣子看了一会,尹节接过来,把一颗雕梅放在干燥的嘴巴里,刚腌好的青梅,酸涩得吓人,他的眉毛拧紧了。“尹师傅,汉地有消息吗?”尹节摇头,拍拍屁股起身了。披上牛皮甲,踏上望楼,尹节变成了清平官肃然的样子。城里罗苴子在练兵,腾越攀爬间,把竹箭射的满天飞。尹节指着外头密密的山林,语气里是骄傲的,“阿姹,你看,乌爨占尽了天险地利,就算汉人的精兵来了,也拿咱们没办法。”阿姹看着尹节,“尹师傅,你是汉人吗?”尹节沉默了一瞬,爽快地承认了,“我是汉人,被骠信当奴隶虏到太和城的。”两人望着余晖下的峰峦。自从弄栋被夺,汉人都翻过山,逃到剑南西川一带去了。各罗苏一朝得手,正在暗暗图谋着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