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之语晦涩难懂。褚师筠一双黑眸寒皎皎冷淡如霜,好容易克制下动手清理干净四周的欲望,才听明白原委。原来,竟是他的小弟子荒废时日,花大半天跑到山南的冷泉去用灵力捉鱼。将一池子锦鲤搅扰的东躲西藏后,就要抱着其中最肥的一条回去烤着吃。最后因为不会剖鱼料理腥味,拿剑比划半天后还是决定先养在寝殿里,却又累又困迷迷糊糊。说是歇一会就去找鱼缸,结果便坐在那里睡到如今。一声轻叹在室内弥散。褚师筠一挥衣袖,地上的锦鲤和水迹便全都消失不见,真真是劫后余生。如今余下的最大麻烦,便只剩下把自己弄得水淋淋的小弟子。平生头一回升起说不上的无可奈何之感。没有将对方一剑敲醒,褚师筠反倒径直上前施道洁净术,随即将云渺打横抱起放在榻上睡好后,便盘腿坐在床边开始自顾自修炼。……夕阳西下,一室昏沉。殿内半根蜡烛都没点,静谧无声。舒舒服服睡了个好觉,又密又翘的羽睫还覆在眼下,云渺便模糊着视线伸展懒腰满床打滚儿。然而滚到一半时,便遇到阻碍前进不得。什么东西?眼睛都未睁开,便先伸着胳膊用力去推,然而占据他床榻的东西还是纹丝不动。一肚子起床气正恼火着谁也惹不得,云渺就要爬起来发一通小脾气,熟悉而可怕的声音便荡至耳畔。清冽到寡淡,却带着股莫名的威慑力,在空荡荡的殿内令人恍惚。“睡饱了?既然已经醒了,便将近日所学演练一遍。”“青天白日竟然都能酣然入梦,想必修为大有进益。”这下子彻底清醒过来。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跳下床榻,眼尾都被睡得揉出淡淡红晕,云渺还赤着脚便从床头捡起自己的小竹剑,二话不说便开始将记忆里的招式演出来。他不敢拖延时间,害怕褚师筠又问责自己为何现在跑回来睡觉。不过虽然心底慌乱,云渺却脑瓜很是聪明地选了套练得最熟的剑招演示。最后一缕夕阳透过菱花窗,金光铺满地面在榻前点点生辉,粉白双足赤裸着踩在冰冰凉凉的白玉砖上。青崖峰的剑法最是奇幻迅捷,竹剑在迷迷糊糊的小弟子手中也带上一抹冷意,飘逸变幻连绵不息,如点点落英。放下剑,云渺便垂下头一副知错能改的模样,然而一双桃花眼却偷偷去瞧褚师筠。
对方目光淡淡的,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良久,才撂下一句:“剑招尚可,但仍需勤加练习。从今日起你每日再加一项课业,去藏书阁领悟心法。”“你若实在有不通之处……定要来问。”纯Yin之体吸收灵气再快也要运转功法,练剑悟招,否则灵气过分充盈便要爆体而亡。云渺有些心法不通,又不肯耐下性子去悟,如今还停在筑基中期不动。小徒弟表面乖巧地点点脑袋,心底却在想:要是谁肯借他一点修为就好了。 修真文中纯Yin之体的小师弟16风起水皱, 月影重重。青崖峰就连夏夜都比别处静谧些,然而竹生树密处,仍有虫鸣声时断时续。距离寝殿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的藏书阁名为“文渠楼”, 坐北朝南设木阶上下连通。黑色琉璃瓦做顶, 油漆彩画一律单调冷清。其中藏书浩如烟海, 无论剑谱琴谱诗赋术数,抑或人文世情,皆不计其数。窗边。白釉双莲烛台上静静燃着两根蜡烛, 烛火忽明忽暗在书案上跳动,雪白窗纸上映出一道小小人影。“呼——呼——”云渺膝盖跪在软垫上, 大半身子都趴在桌案跟前, 塌下腰翘着pi股努力仰头去吹那两支蜡烛。甜丝丝的气息又绵又长, 拂过去后看那烛光快要熄灭时就赶紧屏住气, 有来有回玩得乐此不疲。“唔……累死了!”脖子仰得时间久了便开始泛酸,云渺又老老实实坐回去。开始一手托腮,一边百无聊赖捻着书角,囫囵吞枣将书页翻动得哗哗作响。他下午那阵子睡得饱足,此刻Jing神头无处发泄坐在软垫上扭来扭去, 满脑子奇思妙想就是跟修炼无关。褚师筠担心小徒弟再次阳奉Yin违,表面乖巧私底下跟他偷懒, 便要求每回翻阅的书本上都要有记录, 隔日放在云起殿门口等他查看。如今看来,这份担心不无道理。只是看教科书还要写读后感,这可难倒了云渺。……“三十六剑之变, 狸猫拧尾……藤、藤蘿(o)?”每回遇到不认识的字,紫毫笔末尾的竹杆必然被咬得陷下去一块, 再盖上个亮晶晶的牙印。连蒙带猜犹犹豫豫半天,不学无术的小弟子才作出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提笔写上去一通“高见”。最后迎着烛光,云渺将自己写得满满当当一大页拿起来欣赏,乍瞧上去成就感十足。然而仔细看一会儿,得意洋洋的雪白脸蛋儿便开始垮下去,眼尾漫上绯色红晕不好意思起来。能被送到褚师筠这里的一应笔墨用具都是最佳,云渺如今用来写字的,便是外头千金难买的花帘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