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操不认真,方奶也跟冉老师一条心,训话起来:“听见没?要听你冉老师的话,冉老师都是为了你好。”
“我好好做了……”方浩宇小声嘟囔着。他胖,身上的肉一堆一堆,再低着个脑袋瓜,连下巴上的肉也挤成了两层,看着特别窝囊。
方奶脾气急,狠狠地揪了他的大胳膊一把:“有话大声说,支支吾吾的像个什么男孩子样儿。”
方浩宇肉多,吃劲儿,因此大人揪他总用十二分力气,怕他感受不到。然而方浩宇的触觉神经没毛病,胳膊总是特别疼,所以又委屈又气:“我说我好好做了,我胳膊短,老师当我不用心!”
“那你玩儿你的帽子绳是怎么回事?啊?那么甩来甩去的?”冉老师补充道。
“我没玩儿!”方浩宇真不记得自己搞了这些小动作。
“还说你没玩儿?”方奶又揪了他一把,把方浩宇疼得呲牙咧嘴。“远远的我都看见你玩儿了,就你不好好做操。”
“我真没玩儿!”
声音就这么越飘越远,豆豆班的小朋友们隔了好久还能听见。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方爸下班儿了,来接方浩宇回家睡觉。方奶又把方浩宇做操不认真的事情转达了一遍,方爸听见了,也跟着说了他两句。这时候方浩宇已经麻木了,失去了具体的愤怒和委屈,也停止了为自己的辩护。他觉得大人也就这么回事儿,他们总是不明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教训一顿,等到别人欺负他了,又置之不理,怪他自己没出息,活该被人欺负。
方浩宇闷闷不乐地跟着爸爸回家。他的父母家和爷爷奶奶家隔了一条街,走路分钟就能到。年关将至,街边写对联的、卖灯笼的,都还舍不得收摊。窜天猴满天乱跑,嗖地一声坐上火箭,乘到天上炸开亮花。又有大孩儿聚成一堆,一人手里拿着个打火机,往路人脚底下扔火柴炮。他们专挑老幼妇孺炸,稍微像样儿的男的都不敢招惹。
往常方浩宇最爱看人放炮,看见窜天猴就走不动道,要虔诚地参观其上天。现在却闷闷的,只是盯着地上看。
方爸问:“咋了,今天在幼儿园里不高兴,小朋友们不跟你玩儿?”
方浩宇不回答他。小孩儿生气了都不爱说话。
方爸逗他:“那我给你买个摔炮玩儿,看你还生气不。”
方浩宇还是不搭理他。
“摔炮都不行啊,那我给你买个火柴炮,那可是大孩儿才能玩的。”
方浩宇虽然不说话,但是嘴角绷不住,开始露笑了。
他这一松劲儿,原先闹的别扭全都泄气了。方浩宇脸皮薄,不想给人看笑话,又别扭着把笑意收回去了。
方爸没办法,见这小恩小惠还不足以收买他,只能说:“行,今天我陪我儿子。给你买个小雷子,好不好?”
方浩宇这下不能更满意了,从心口直吐出一口气:“好!”声音特别响。
一盒小雷子有三个,全用黄纸包着的。若是把它倒过来,黑色的硝石就能掉出灰。方爸攥着打火机,把线捻出来,又把燃料往里塞了塞。就这么攥在手里点着了,火速地扔到一边。
小雷子“嘣”地发出一股巨响,爆破声短促,窜天猴和小羊鞭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都黯然失色,停在马路边的一排电动车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方爸一惊:“妈的,炸这么快,差点把我手炸掉了!”
方浩宇乐出了声来,这可真刺激,而且他爸的手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特像个英雄,像孙悟空一样厉害。他爱看他爸放炮。
方爸这次掌握了节奏,把燃线揪出来得更长一点,又把小圆柱型的纸攥得更紧,让硝石一点儿也不往外露。打火机遇着了风,点了几下都只有空响,不见火苗。方爸心里紧张,这炮捏在手里,不知是炸还是不炸。他只能点下打火机,飞快地要甩出,然后才意识到打火机没着,又手指回勾收回手里。方浩宇闻见了空气里淡淡的汽油味儿,那是打火机里面的气儿跑出来了。
“啪——”一团汽油点起了火,终于燃起了一片蓝色的火焰,比往常的火苗都要大、要烫。方爸赶紧往空地上一甩,又是一声巨响。这次连同家属院里的汽车也响了起来,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只有小雷子的炮声,往日的嘈杂浑不见了。
方爸这次燎到了手指尖儿,现在还没起包,过一会儿才会疼呢。他要给儿子做榜样,不能叫唤,所以只是在冷风中酷酷地甩了两下手,说叨着卧槽。
“最后一个了啊。”他说。忽地他眼珠子一转,把炮往方浩宇手里塞:“要不这次你点?”
方浩宇胆子小,连忙往后躲,说:“不要不要。爸爸来,爸爸来。”
方爸不过是逗他,见他害怕,心情自然是十分畅快。这么两次下来,他生出了一些熟练来,熟练地打不着火,“欸哟欸哟”地做着假动作,把炮抛出去,又重新接到手里来。方浩宇被他逗得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埋怨,但心里很是快乐。
这么来了两三次,才正式地点了火,飞速地往地上一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