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报警,而他想到的那个男人自然也能想到,他威胁温槿,说他就算报警也立不了案,报警勒索金额并不多,而且那儿没有监控,温槿空口无凭。等他们出了局子,就不仅仅只是找他要钱那么简单了。毕竟当时的陈柯还在上学。他找到温槿都轻易而举,去找陈柯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害怕自己连累到这个原本已经恢复了平静的家庭。于是在离高考仅剩下半个月的时候,温槿搬回了寝室,声称自己要独自学习,让母亲别来探望,也不准江信来找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里偷偷忍着疼脱掉衣服给自己上药。他不是没有反抗过,但是男人带过来的都是一些社会上的混混,温槿根本讨不到好。于是他就只能尽力护住自己脸,不让伤口留在显眼的地方。他心力交瘁,有一次实在被压力压得不行了,还和南风吵了架。南风当时没有多说,只让他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别想,还说如果暂时不想理他了,那就等到高考之后再联系他。温槿更加愧疚了。明明就是他在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他一直瞒,死命瞒着,直到男人用石头砸破了他的额头,事情被门卫撞见,这事才传到了母亲那里。那时温槿第一次见母亲哭成那样。而陈寅沉默无言,但是自那以后陈寅向公司请了假,每天都在学校门口接温槿。尽管陈寅已经不在社会上混好多年了。但是论资历轮人脉仍然不输当年,话一放,当年那些老油条就全都围了上来。男人带来的那伙人估计是被教训了一顿,没敢出来频繁冒头了。一看到陈寅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跑得飞快。警也报了,勒索温槿的那些钱也都如数奉还了。而母亲为了不连累到江家,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并不贵的小房子,在高考前半个月带着陈柯过来陪读了。他们都在为温槿的高考创造更好的环境,连陈柯那小屁孩都不闹他了,只要温槿在搞学习,他连电视的声音都会放的最小。虽然哪怕当时的温槿俨然已经被影响到,但他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再去心无旁骛的冲一把。本以为这事儿了了,就那么结束了,他们也该善罢甘休了。然而温槿没想到,等到高考那天,那群人会趁着陈寅去买包烟的功夫堵住了他。他知道这时候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进考场。于是他挨了好几下棍棒踢打,甚至发疯了一样踹开了好几个人。他绝望到死,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好在陈寅还是赶了过来,他这才脱身。但是也差点错过时间。尽管后来三天高考他没有再受到那群人的追赶,但是那时的温槿已经失了状态了。他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天,母亲泪眼朦胧的抱了抱他,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而是哽咽着说:“小槿,辛苦你了。我们回家。”
回家。温槿当时没说话,只是一路沉默着回了家。然后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近乎自虐般一遍又一遍的写日记。写什么呢,其实他也不知道他都写了些什么。因为后来那些废纸张都被他撕毁扔掉了。可那时的他,怎么不恨?然而有时候当他觉得自己恨的时候,又会发现除了痛恨,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高考成绩要出来的前一个星期,母亲说要带他和陈柯上县城卖衣服。但是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趟不过是为了给温槿散散心。而温槿这一生的痛点,就在这一天。那个男人开车朝陈柯撞过去时他的脑袋轰然一空,那时没人比他更冷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冲上前去狠狠推开了陈柯。似乎是感知到撞错了人又或是良心未泯。那车在撞到温槿之前及时踩住了刹车。但是惯性带来的冲击力还是将温槿撞了出去。他倒在地上时腰部磕到了马路旁的台阶,浑身上下都没了知觉。他躺在地上,脑中闪过了许多,可是这一刻他的耳边很静很静。他睁眼时看到了蔚蓝的天。宜县的阳光也仍然如此焦灼刺眼。在昏睡前,他想:他可能要失约了。尽管后来母亲一直瞒着他他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温槿听到过警方的描述,也看到过流传在网上的视频。当他的父亲看见地上被误撞的人是他时,他几乎想也没想还想继续踩油门往前冲。还是陈寅来得及时,冒着危险在他开车再次试图朝温槿靠近时猛地撞了过去,生生将他的车子撞到了一旁,这才保住了温槿一条命。现在想想,那个男人估计真是恨死了他。就算是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犹不解恨。有时候温槿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不让他在阳光下待久一点。为什么明明有些东西近在咫尺,又偏偏要抓弄他,让他与之失之交臂。南风的出现就已经是上天对他开玩笑似的怜悯了吗?已经年近三十二岁的温槿看着逐渐暗沉下来的天,怔然许久,还是收回了飘远的思绪,穿过凋谢的木槿花丛,往里走去。他和许溪舟,难道真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背道而驰吗?也是,娇艳的玫瑰怎么会和木槿开在一起呢。太阳的光永远也无法铺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