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令也又说:“你下次遇到贾芳明,不要和她吵架了好不好?你挨打,我吓死了。”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有点磕磕巴巴,顿了一下才承认害怕。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和贾芳明水火不容是很多年前就开始的事情了。我五岁她和陆建军结婚。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胖,是又瘦又长的一条。穿着不太干净的白色婚纱,没有戴头纱。她们婚礼的时候有一个不知道是谁家的亲戚,总之是个老太太。她见没有人注意我,凑在我耳边跟我说:“你看看哦,这个女的以后就是你后妈。后妈你知道吧?白雪公主,灰姑娘,是不是都有后妈?”其实她高估了我,我没看过那些童话故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那老太太说:“后妈都是坏人,那女的也是坏人。她会抢走你爸,会不给你饭吃,还会打你。”我忘了我当时的反应,但多半是不在乎。三岁那年我站在公园小火车的出口一直等我妈。等到天黑透了,公园的人都下班了她也没来。我爸拿着一个手电筒慢悠悠地过来。知道的是来找孩子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单纯遛弯儿走到这里遇见了我。我看见他之后没有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也没问我妈去了哪。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我心底隐隐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妈妈不要我了。在那之后我开始对一切都不在乎,但是又极力抵抗一切事。我爸喝了酒打我,我还没有他腿长都会尽力打回去,哪怕事后会遭到更猛烈的毒打……没有什么能拦着我的。至于这个后妈。五岁那年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在第一次因为她而挨我爸打的时候她是圆是扁都不重要了。我不认识什么白雪公主灰姑娘,但她确实无误是我的敌人。日常琐事也好,大事也罢,我和她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水火不容能够概括。让我在她面前低头,不和她吵架不和她对着干,绝不可能。我对周令也说:“那下次我们吵架的时候,你跑远一点吧。”周令也翻身骑到我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她的头发刚到肩膀,现在已经过了肩,垂下来像没有鱼钩的鱼线,诱我一条鱼。手指勾住她的头发,周令也俯下身,在离我的唇一指远的距离停下,和我呼吸交缠但偏不贴近。她说:“你再打架,我就要和你发脾气了。”我有点兴奋莫名:“是吗?我还没见过你发火。”她的手猝不及防抵上我的咽喉,虎口在我的脖颈上往下压,可到底也没有用太大力气。
我眼睛弯着,这时候的周令也有种异样生动的美,她的脸颊和嘴唇都蒙着一层红,瞳仁黑得发亮,又带着一点隐忍的薄怒。“你好美。”我在她掌心下失去求生欲。周令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松开手俯下身,狠狠地咬上我的唇。口腔内瞬间充斥一股又像铁锈又像雨后青草似的怪味儿,我按住周令也的脖颈不许她起身。她至今还没有学会在接吻的时候换气,很快她脸上的红就直达耳根。我稍松开手,在她换气时一翻身,周令也落到我身下来。台风又大了。-------------------- 错认尽管我没有答应周令也,但是接下来遇到事情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冲动了。小饭店里也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没有活的时候我还是画画。我画了一段时间,逐渐掌握门道,除了画头像之外现在也接一点定制的单子,根据客人的要求画她们想象里的人或者世界。这种从抽象变为具象的过程很有趣,我很喜欢。晚上的时候我会和周令也一起坐在茶几两端。我画画,她继续读她的大部头。老风扇在我们两个人中间摇头,公平公正的为我吹风五秒,再给周令也带去五秒的清凉。不过通常到夜里十一点半,周令也就会趴在书上睡着。我给她披外套,因为怕风扇吹她感冒。通常不到半个小时周令也就会醒来,揉揉眼睛继续看书。某天出门去上班前我看见周令也盯着手机里的西瓜在看。她看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颇有一种以眼吃西瓜的架势,通过眼睛满足口腹之欲。我没接话,装作没看见,出门之后数了数钱。最近没发生什么事,我和她除了日常吃饭也没有什么开销,因此攒下一点点钱。离两万块钱还非常遥远,但是买一个西瓜足够,很够。下班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夏风热络地抚过我的脸颊,带起我的碎发。我在水果摊问老板西瓜的价格,最后挑挑拣拣,要了半个。拎着它回家,周令也坐在茶几前向我绽放出明媚的雀跃笑容:“是西瓜!西瓜!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西瓜?”“心有灵犀呀。”我把茶几上的画纸和她的书各退一步,西瓜放到中央。周令也从厨房拿来两把银勺,正要挖西瓜吃的时候又停手,在我顿住的动作里她说:“应该冰一下,会更好吃。”半个小时之后这半个西瓜重新上桌。周令也把西瓜的中心挖出一个圆,一切二,我一半她一半。我没有推拒,知道让给她吃她肯定会用很多话来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