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易寻,难得是找到意投相符的东西……她黛眉紧锁,凝神苦思。对面的青衣男子亦是面露难色。两人思考半晌,皆是无果。就当虞行烟打算放弃时,身前忽然走过一买书而归的妙龄少女。少女双目含春,步履欢欣,环抱着书,似是抱着块无价之宝。虞行烟目光扫过,视线在书封上停留几瞬,心里一动。“我对的下联是:四诗风雅颂。”她胸有成竹。四诗风雅颂?店主乍听,便觉不凡,低声读了几回,慢慢品出味来。这风、雅、颂正是《诗经》的内容所在。风为民间之歌,颂是祭祀正歌;合着大雅、小雅,恰好为四诗。妙啊,妙啊!店老板抚掌大笑,亲自摘了双鱼灯给她。虞行烟向他颔首道谢,捧着花灯,似轻鸿游龙般,飘然离去。徒留那青衣公子立在原地,默然注视她背影良久。 此心此情到了僻静处,绿翘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姑娘,方才的青衣男子是谢家三郎。”谢三郎?谢柬之?虞行烟眉头微皱。她没认出来。海棠笑了笑,“姑娘先前只见过他一回,不记得也正常。”她软语解围,虞行烟听了,面上却是微晒。她们主仆三人都只见过谢柬之一面,独她几无印象,不免尴尬。平心而言,谢柬之容貌不算普通,气质更是少见。清雅端方,风神特秀,别有高逸内韵。站在人群中,不说鹤立鸡群,但也和旁人有壁。唯她,竟似得了脸盲之症,没能辨出他来。绿翘见主子垂眸不语,展颜一笑,“谢公子虽出众,比起太子爷,却差一截儿。主子既有了更好的,眼里哪能容得下,次一点的呢?”没认出来,很正常啊。她言辞极为辛辣,又带着对主子的些微调侃。着实放诞极了。“绿翘!”虞行烟微愠。“话不能这样说。”她正肃神色,视线看向身旁女子。“人又不是物件,哪有高低贵贱之分?”“况且,每人喜好并不相同。你弃之如履的东西,或许正是别人视若珍宝的真爱。何苦分出个长短一二?”“日后可不许这般了。”虞行烟玉脸沉霜。瞥见婢女面上的羞惭,她又软了嗓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总想给我寻个最好的。这原无甚过错。”“可是—”她顿了一下,复继续道:
“两人情深情短,和匹配与否并无关系。”她柔声说道,唇角含笑。绿翘、海棠一默,抬眼瞧她,有些惊讶。这是主子第一次吐露自己心声。虞行烟莞尔,瞥见二人面上的讶异,眉眼越发生动。彼时明月高悬,焰火满天。万万游人峰聚长街,鲜有人窥见,昏暗的窄巷深处,三个妙龄少女正低声笑谈。屋脊上,有人不自觉地屏紧了呼吸。“世人女子常常羡慕我姑姑。觉得她容貌、才情、出身无一不佳,又得了帝王倾心,是天下最有福分的女人。”“我却觉得,她一点都不开心。”虞行烟神色黯然。许是今夜月色太美,她罕见地有了倾诉的欲望,不知不觉间将心中盘桓的忧虑,歧思倒了个一干二净。“外人看来,他们甚是相配。可双翼折断,不复自由。背弃初衷,又有何幸福可言?”“此生,我只求平安顺遂,欢喜无虞。”她双目湛湛,眼中似流淌过万千星河。绿翘急了。主子虽没明说,可听她的语气,竟是不欲与殿下共结鸳盟。这怎么可以,错过殿下,主子可找不到更好的郎君了。绿翘忍不住劝她:“殿下品行端方,姑娘嫁与他,必会享福一生,婚姻和顺。”她以为主子是在担心自己所托非人。虞行烟长睫微眨,悠悠一叹。“殿下他很好。只是—”她声音拉长。暗处那人屏息以待她的未尽之语。他面色虽如常,胸腔之内,心脏却在狂跳。白玉般的手轻轻蜷了起来。“只是殿下身为一国储君,身旁绝无可能有我一个女子。”“并且,他也从未说过对我有意。”“这不过是你们的猜测罢了。”虞行烟樱唇轻启,神情温和。绿翘本能想要反驳,可唇瓣微张,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主子说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殿下确实不曾表露过心意。即使他做了很多。并且她也不能保证殿下能对主子一心一意,永不变心。“可,可……”绿翘嗫嚅几声,想为陆霁说几句好话,又被止住。“虞行烟偏头看她,刮刮她的鼻头,“日后见了他,别再两眼放光地盯着人猛瞧了。你看多了,他或许以为我属意于他,倒令他难做了。”她笑笑,“我可不愿勉强他人。”绿翘脸腾地红了。殿下之于她,如天上月,遥不可及。她对他并无琦思,只是单纯觉得唯有这样的人能配得上自家主子。是以盯他的次数多了些,却没想到被主子看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