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随李长顺来的还有荣亲王、平亲王、全亲王世子,三个给太皇太后见礼,身上官服
这样的人到了老还有姑娘心性, 看起来显得年轻。摇光带太福金到东暖阁里去重新匀妆,仪容不整来谒见是有罪的。她轻轻托着端太福金的手,太福金却走得虚浮,险些崴了脚,摇光暗暗使力, 低声道:“您放心,老主子心疼端亲王,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是个骄傲的人。”太福金叹了口气,拿帕子拭泪,“你也知道的,打小儿得意惯了,乍然逢上变动,我怕他承受不住。但愿菩萨保佑,这只是我多心,虚惊一场。我只要他平安,只要这个家还在,别的都不要紧。菩萨保佑,让他平平安安地回来吧!”
“这事儿不能听我的,姻缘是一辈子的事,能自己做主,就自己做主。自己选的就算后悔也是甘心的。你思量清楚,若是不愿意,我不强求,再替你仔细掌眼,若是有意思,我改日约端亲王太福金入宫来,咱们细细说。”
太福金一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她是先仁敬太后阿玛,承恩公家里的三格格,由仁敬太后亲自指婚,嫁与端亲王为嫡福金。婚后与老亲王和气, 老亲王对她也算钟情, 家里没什么不三不四的姨奶奶,除了儿女上不顺心,养了个头疼的儿子以外, 没什么不遂意的事。
她轻轻低下头,一任晴光铺天盖地照亮她的半边脸,剩下半面便藏匿在阴影里,她声音细微,长长的鸦睫涌出青黑的一片,沉默半晌,才继而说,“奴才…愿意。”
太皇太后略一思量,手里没力,原本绕着的佛珠“哗啦”一声垂下来,响得惊心动魄。老太太正色道:“你别听风就是雨。皇帝既有心提点你,自然是念着兄弟情分的。若只是开罪了皇帝,不至于如此。”她扬声唤:“苏塔,去养心殿叫李长顺来回话!”
摇光知道他就是个炮仗性子, 心里也着急,接过递上来的毛巾把子,替太福金拭泪。太皇太后又斥道:“孙媳妇里, 你是最有分寸的一个。今儿这是怎么?纵然出了大事,也不该慌张得失了容仪!传出去教人看笑话,你就愈发难堪了。”
端太福金眼里没了从前那般张扬飞逸的光彩,待她抬起头来仔细看,才发觉她眼眶子早已红了,摇光忙扶她坐下,却听她哀哀地道:“老主子,奴才鲁莽了。可奴才没有法子,唯一能求的只有老主子。”太皇太后听这声口不妙,忙倾身问:“怎么了?”又说:“你不要着急,慢慢地说。”
正说着,刚还在口中念起的端亲王太福金已经过了隔断,几寸高的花盆底叩在栽绒毯子上,发出急促沉闷的声响。她走得急,连鬓发都有些不齐整,钿子上垂下来的流苏如同碎琼乱玉,刮在保养得宜的面上。她勉力自持,循礼给太皇太后请安。
心里扬起的一点莫名的期盼到底是陨落了,伴着微微发苦的桃花气,她觉得空落落的。抬起眼望向窗外,京城三月芳菲节,到底是春波浩荡。也许外头的河山远远比里面要更壮阔,一如她千万次期盼摹画的一样。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我听老祖宗的。”
蒲桃奉茶,给摇光使眼色,摇光接过了亲手递给端太福金,太福金伸手接过盏子,看见是她递来的,愈发伤怀。她道:“今儿朝会散了,成明却没有回来。我左盼右盼,只是心焦,他身边的小厮却回来了,旁的都没说,只说王爷得罪了人,主子震怒,出大事了。”她说着便忍不住流泪,死死咬着嘴角,到底忍住,切切道:“都是我的错,先前主子再四提点我,在家时要多劝诫他。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可是求老主子、主子,看在他已故的阿玛的薄面上,饶恕了他吧!”
她声音和悦, 倒像是春风春雨,端太福金一颗浮萍般的心总算是定了定, 在妆匣前坐定, 望着镜中的自己, 钗环散乱,泪眼婆娑。她看着摇光开了匣子,浅浅笑道:“这些都是奴才常用的,不比您在家里用得好。”摇光说着,用热毛巾替她揩去残粉,重新上妆。淡淡的胭脂在面上扫开,取出一点丹红润在唇上,比原先显得有气色了好些。
老太太笑着说起来吧,“刚还说起你呢,你就来了,走得这样着急。你先前再四与我说的事……”
“愿意”二字刚刚出口,忽然听见外头响动,有人回说端亲王太福金到了,太皇太后不免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
摇光说不碍的,眉眼间清淡,如云霁山岚,“我家里落魄,您不嫌我,如此费心。我那表哥入京来,也多承您照顾,舒氏已然是欠下太多。成明待我很好,事事都想着我,替我周全,我谢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旁的意思。”
太福金叹了口气,忍不住又要落泪,“先王在时,常给我画眉。我说以后若是媳妇过门了,看着多不好,他就笑我。”太福金拉起她的手,满是遗憾地看着她,“好姑娘,我是真心希望成明能把你娶回家。谁料想会有今日?我真是不知道怎样好。他若是犯了大事,我岂不是耽搁了你吗!”
击碎珊瑚
明明当日把话都说得很清楚了,他的话撂得那样厉害,可最终,他却什么也没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