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穿着那件她给他做的军服，腰带紧收，长靴利落，手扶在腰后刀上，抬脸看来时，两眼朗朗若星。
圣人就是再宠信邕王，也该知道突厥是家国大事，总不至于来追究这些鶏毛蒜皮的小事。
随即就进来了两个婢女，见礼说：「奉大都护令，请夫人沐浴更衣，去前院见客。」
「边境六州都督，」伏廷说：「我早已下令叫他们来见，今日都到了。」
接连的快马到来，车辙辘辘，在府门前次第停下。
即便她说了那句「那就说好了」，既为北地做了这些，他就不会容着小人背后诋毁她半句。
伏廷长身笔挺地立在她面前，看着她：「因为早有奏摺呈报宫中言明瘟疫之事了。」
伏廷于是把话咽了回去：「什么事？」
栖迟亲眼看着纸张化为灰烬，落在脚边，忽而生产一种感觉——
「以邕王的小肚肠，说不定以后要记到你头上来。」她故意说，心里接一句：不过好在他是个蠢的。
她就好似半边身子倚着他，坐在了他怀里似的，碍于场合，借着他那隻手扶的力量坐正了些，轻轻问了句：「只是招他们来见，也要特地拜见？」
「什么二十二番大拜？」她问伏廷。
新露在李砚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将那封信引火烧掉了。
圣人怎么可能替她说话，不过是因为知道实情罢了。
这是要迎客不成？
毕竟怀着身孕，这派头对她而言可能有些折腾，本想问一句是否觉得累，她那张点饰过的眉眼忽而看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
「有件事说来挺奇怪的，你想不想听一听？」
心想当初一场退婚罢了，他就如此觉得对不起她么？
他眼看过来：「每年交贡时，八府十四州都督携家眷入瀚海府述职跪拜，便是二十二番大拜。」
好在这一犹豫之间，罗小义就快步进来了。
她难免想起他以前那幅愧疚的模样，甚至要将她承担成责任的模样，眼中眸光微动，轻轻牵开唇角。
她低语一句：「果然。」
他一抱拳：「三哥，嫂嫂，各位都督到了。」
这是
栖迟走到他跟前，朝门外看了一眼：「来了什么客？」
栖迟一怔，朝外看去。
伏廷点头：「下属都督入都护府必要拜谒。」
言辞之间礼敬又本分，仿佛之前在她跟前说出那种逾越之言的是另一个人。
只是迄今为止只见到北地挣扎于復苏，似已忘了，这安北都护府本就是一方封疆大吏所在，一方强兵军阀的象征。
栖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崔明度寄来的，那算什么，没事找事不成？
她想像了一番那场景，眉头轻挑：「那样的阵仗，我倒是不敢受了。」
伏廷幷不在意，他早就写了摺子呈递宫中，是为禀明情形，毕竟随时可能会有出兵之事，却也的确是要防着这等口舌流言。
信的最后，崔明度恭贺了她几句，自称从靺鞨返回匆忙，无法亲身道贺，甚至还说伏廷因她怀孕而有如此阵仗，可见对她宠爱有加。
稍作停顿，他又道：「多年不收赋税，也多年不曾有过了。」
栖迟眼波轻转：「听说这次招大夫的事，邕王在圣人面前嚼了我舌根，圣人向来宠信他，这回竟苛责了他，你说为何？」
伏廷趁机打量了她一下，她鬓髮上珠翠点摇，略点眉唇，换上了鹅黄的抹胸襦裙，双臂间挽着雪白的细绸披帛，宛如流云。
前院忙碌，栖迟到时，在厅中看见站着的伏廷。
栖迟跟着他落了座，伏廷手还握在她胳膊上，最后放下去，搁在她腰后。
伏廷一手握住栖迟胳膊，带了一下，坐去上方坐榻上。
原本想直接入军中见，便没提，但他们带了家眷，还是入府来见了。
※
栖迟想了起来，这是听说过的，是各大都护府的至高礼数。
新露出去看了一眼，回来禀报说：「大都护回来了，还下令开了府上正门。」
栖迟点头，想着秋霜所报的消息，看来瘟疫的事处置地还算顺利，不然他们来这一趟可能就会拖延了。
竟然当众呵斥了邕王，令邕王碰了一头一脸的灰，狼狈不堪。
罗小义在旁听见了，笑道：「大都护府可是罩护下方各州都督府的，就是这北地的天啊，他们入府就拜是礼数。这还不算什么呢，嫂嫂等着，待他日北地重收赋税，还能见到二十二番大拜呢！」
想到此处，他问了句：「你从何处听说的？」
刚才想起时，便猜是不是他做了什么，还真是。
崔明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这些小事告诉她，就好似站在她这边似的。
都护府大门敞开，仆从们垂手立于两侧。
外面忽然有了响动，像是很多人在走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