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由师荀牵扯出来的地方贪墨案,不仅仅是直接相关的师府难逃其咎,与师乐正来往密切的官员亦难逃盘查问责, 尤其是曾经出面给师乐正求情的褚安良与两三名武将, 更是战战兢兢地写了自罪书自陈其罪,拼命与师乐正撇开关係。
只是皇帝的怒意并未就此消散,朝堂之上风声鹤唳,每日都能听闻又有哪位大人或将军被请进了大理寺, 有的进去了还能出来。有的进去了,却是再没有音讯,等再传出消息时, 已然定罪伏诛。
早在拔除赵氏之时, 众人就见识过一回皇帝的铁血手段,尤其此次皇帝明显是衝着整顿地方军务所去, 矛头都对准了武将功勋们,朝堂上文臣们战战兢兢地捏一把汗,却是谁也没有胆子站出来进谏。
有些心里不太敞亮的武将功勋们更是吓得告病在家, 每日惶惶不安, 生怕这头顶上悬着的刀斧哪一日就落到了自己脑袋上。而与之相对的,却是大柱国薛岂因缠绵病榻、请辞大柱国之位的折子被驳了回去。皇帝感念薛柱国之功,不仅保留其大柱国之位, 准其在京荣养, 之后还派了宫中御医前去薛府诊脉,又赏赐了名贵药材若干。
薛岂亦感圣上宽厚,硬是撑着病体上朝, 再三叩谢君王恩泽。之后回了薛府便称病不出,大门紧闭。同夏柱国与申屠柱国一般, 不问朝政,只一心养老。
师乐正与另三位自请告老柱国的结局两相对比,皇帝的意思昭然若揭。
焦坐府中的褚安良气得摔了一套名贵茶具:“他这是在逼我就范!”
如今四大柱国,唯有他还兵权在握。褚家这些年子弟青黄不接,全靠他一人撑着,因此底气也不比另外五家足。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地筹谋,生怕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当初师乐正一力劝说他暗中出兵襄助废太子成事,为了稳妥起见他都没有派人前去。却没想到他没折在谋逆一案上,临了却还是要被迫上交兵权。
但凡有点脑子的,如今都能看出来,皇帝至今还未叫大理寺结案,分明是要逼他主动上表请罪辞官!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随废太子反了!”褚安良当了一辈子墙头草,也伏低做小憋屈了一辈子,如今又被皇帝这么架在火上烤,终于憋不住积年怨气。
“柱国消气,小心隔墙有耳。”心腹一惊,警惕地打开门看了看外头,没瞧见人影方才放下心,又谨慎地检查了一遍门窗,方才压低声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咱们独木难支,若是强撑着不肯低头,怕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完,怕是大理寺的邢狱正等着他们呢。
这些年褚安良与师乐正交往甚密,师乐正父子在大理寺邢狱中关了半个多月,谁知道都吐出了什么。若是褚安良强撑着不肯低头,怕是皇帝随便拿出一份证据,便能叫他们也去邢狱走上一遭。
心腹想到这里不由有些胆寒,这些年他为褚安良做了不少事情,便是想抽身也难。若是褚安良出了事,他怕是也落不着好。因此他越发小心地劝道:“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大事。”
褚安良心里恨极,咬牙切齿半晌,却终究认了命,闭眼道:“你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月二十,大柱国褚安良摘官帽除官服,只着素白中衣上朝请罪。自陈其碍于与师乐正之间多年老友情谊,明知对方行差踏错却替他遮掩。这些日子自己在府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深觉愧对陛下之信任,亦不配这一身官服,故而愿请罪辞官,以偿罪愆。
褚安良年纪一大把,神情憔悴地跪在崇政殿痛哭出声,只求萧止戈准他辞官偿罪。
朝堂上无人敢为他说话,但不少武将物伤其类,神情隐隐动容。萧止戈坐在龙座上,将众人前后变化尽收眼底,便知晓这次只能到这里了,否则便是过犹不及,怕是要激起武将怨气。
站在前列的安长卿与他视线对上,再瞧瞧涕泗横流的褚安良,已然明白了形势。他上前两步,亲自将褚安良扶起来,温声劝慰道:“陛下乃圣明君主,赏罚分明。柱国识人不明虽有小错,却无大罪,何至于如此自责?”
安长卿递了台阶,萧止戈便顺势而下,颔首沉声道:“雁王所言正是,师乐正之罪行尚未连坐亲族,褚柱国不过是好友,实在不必如此。如今四位大柱国,夏柱国与申屠柱国告老荣养,薛柱国又缠绵病榻。唯有褚柱国尚还能为国效力,辞官之话万不可再说,”
他这明安抚暗威胁的一番话,堵得褚安良差点没说出话来。捂着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战战兢兢地又跪下道:“不是老臣不愿为国效力,实在是老臣年事已高,这些日子因师乐正之事又焦心劳神,已然不中用了。只求陛下怜悯老臣,准臣告老回家养病。”
两人在群臣面前一个挽留,一个坚辞,最后萧止戈无奈地嘆息一声:“罢了,褚柱国去意已定,朕也不好再强留。”
话罢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准了他辞官之请,只是他嘴上挽留的好听,做的却是明褒暗贬之事。到最后连个大柱国的荣封都未留下,只十分温和地命韩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