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彻整个房间,还昏昏欲睡的方馨佩拿起一看,是她昨晚设的闹铃。关掉尖锐的闹铃响,平凡的星期六,不平凡的是闹鐘的附註上写着:『带爸爸諮商』。
事情要从上个月说起,那天晚上刘昀亨答应方馨佩要带专家来替方父做心理评估,他的确来了,但是想当然尔,方父连答应让讨厌的刘昀亨进方家的大门都有困难了,更何况刘昀亨还带着一个说他有Jing神病的人,他当然是千万个反对。
所以方馨佩说谎了。
她骗她父亲,等心理评估这件事结束后,她再也不和刘昀亨有任何瓜葛,他们会各自走自己的桥过自己的河。
她知道自己说这么大的谎,最后会让父亲伤多大的心,可是为了父亲的健康、自己的人身自由,这个谎,无论如何都必须说。不管被打被骂,她都愿意接受。
方父和心理师在书房里做了几道测验,方馨佩和刘昀亨两人就在客厅里安静地候着,约莫两个小时后,二楼书房的门一开,两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看着方父和心理师步下通往一楼的阶梯。
报告结果要等下个礼拜才会知道,等待的日子里总让方馨佩睡不好觉,她在苦恼着该怎么跟父亲坦白自己答应他的那些诺言都只是为了要让他愿意做评估,但是她其实一直都和刘昀亨互相有来往?
方父有办法找人跟踪方馨佩,就有办法知道方馨佩和刘昀亨之间的往来,而这点却是方馨佩没想到的。
于是这天中午,方父公务繁忙之馀,特地排出一个小时回家吃中饭,这让方馨佩比喜出望外还要更加惊喜。
支开郭妈后,父女俩展开一段比阳明山降雪还要难得一见的亲子时光。
用餐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父率先打破沉默,说道:「馨佩,你还记得我要你接手公司的事吗?」低着头吃饭的方馨佩,略抬头瞥了眼方父,点点头,「我已经找好接手的人选了……至于你……未来想做什么就勇敢去做吧!爸爸不逼你了。」闻言,方馨佩放下碗筷,一口饭菜还没嚼烂就囫圇吞下肚,而方父不待她回应,继续说道:「还有,爸爸知道你不可能和刘昀亨那傢伙分开的,所以……」他顿了顿:「以后你想做什么,爸爸都不会阻止你了。」
这些话,让天天烦恼着该如何坦承一切的方馨佩,此刻彷彿接到一颗快要『咻』一下爆炸的炸弹般,吓都吓死了。
那她还要不要跟父亲说她骗了他的这件事?
「爸……你突然这样……我不懂?」方馨佩望进父亲的眼光中满是疑惑,心里五味杂陈。
方父站起身:「爸爸年纪大了,该放手让你学会照顾自己了。」语毕,离开了餐桌。方馨佩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几天后,方父的Jing神报告出来,他罹患了『焦虑症』。
刘昀亨送报告来的那天,方馨佩把方父跟她讲的每一个字原封不动地说给他听。
诧闻,他惊讶的程度不输方馨佩。
二十几年来方父用心计较,出发点当然就是不愿意让方馨佩受伤,而方馨佩的童年只有郭妈和老陈,在这种环境下成长,难免有些Yin影,可哪个富家二代不是这样过生活的呢?『朋友变敌人』的观念在方父心中已根深蒂固,他这突来的大改变,让方馨佩和刘昀亨皆受到莫大的惊吓。
自从报告出来那日开始,方馨佩每个礼拜六固定陪方父去做心理諮商。
这些年来,方父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很多自由时间,养育方馨佩长大。当他知道女儿有了喜欢的人时,怕女儿日后伤得重,极力干涉,能想到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却也同时有了『啊!女儿长大了!』的心理准备,当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拉回如脱韁野马般的方馨佩时,又透过友人的帮忙事先得知自己的Jing神评估,事事力不从心下,再加上自己已届花甲年。疼女儿的方父,管不住女儿,于是决定放手。
每当夜深人静思念亡妻,方父就会拿起书桌右上角摆放的一家人合影,想着自己的老婆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处理?不过,唉!他叹口气,知道亡妻的做法只会比他还极端——他知道,馨佩的妈是个贤内助,却不是个好母亲。摇摇头,将照片搁回桌角。
敲门声响起。
「爸,老陈先去热车了,我们要准备出门囉!」方馨佩的声音。
「知道了。」
现在,他练习放手,为了他挚爱的女儿,不论女儿飞得再高再远、经歷了多少挫折、交友小不小心……他这个父亲已经不会再绑着女儿了。因为他要让她知道,他以前做的一切有多么值得珍惜,现下,让女儿自己面对严峻的现实,但同时背后还有一个宽阔的怀抱——一边训练她,一边随时欢迎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