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嘉宁红了眼眶,抖着手扯过腰间的帕子包好江采衣的手,「娘娘别怕,先叫侍卫来押下这贱妇,奴婢这就去找皇上!」
宋依颜只觉得痛快至极,江采衣的底线一退再退,已然任她拿捏。看见江采衣跪着,就像是看见翠秀跪着。自始至终,宋依颜都难以消解对翠秀刻骨的仇恨,如今看着翠秀的女儿在脚边苦苦哀求,真是分外解恨!
宋依颜斜着眼睛,扯出一个冷酷的笑容,「茗儿,你姐姐刚才给我磕了头,说不管我们要什么,她都答应。」
刃割开了她的手心,她用足了全身的力量才堪堪止住刀尖的力道。
嘉宁无措的抱着江采衣,泪水崩解,连连而下……宸妃娘娘,她的心裏有多少悲苦?多少沉积的愤懑?她可以忍着泪,却忍不住血啊……
闭眸,深深的咽了一口和着血气的冷气,江采衣只觉得心冷成死灰,一寸一寸都枯萎,满身的恨都死死压在骨肉中,却硬是逼自己忍下,跪下。
只有皇上不行……
……嘉宁捂着嘴,扭过头去,再也不能忍心去看。
「请把玉儿还给我……求你……求你。」江采衣平静的直起身,再重新深深的跪下去,肘伏地,鼻额枕在手心,是标准的大福礼,用一种极尽屈辱的方式,对仇人卑躬屈膝。
江采衣咬着牙,一字一句,「把玉儿还给我,你要什么都行……除了皇上。」
宋依颜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江采衣。她的面容在烛火裏头模糊不清,金银错纹的巨兽横卧在大帐中央,兽口喷着白软的沉睡香,宝石蓝釉尊裏面,一支晚秋的杏花开的残艳。
她如何愿意在自己最痛恨的人面前低头?可是为了爱的人,她愿意屈折这一身傲骨,压抑满腔痛苦。
宋依颜愣了一下,然后疯了似的大笑,整张脸的横肉都欢愉的挤在了一起,「江采衣!你夺走茗儿宸妃位的时候,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你在大宴上羞辱我们的时候,可曾想到这么一天?瞧瞧,这就是报应么!」
笑容一冷,宋依颜挺着巨大的肚子,嘲讽的盯着江采衣,「娘娘,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么?外头问街坊借二十两银子,还要三拜九叩,把脑门儿磕出血来才能够!何况你问我要的是一个好端端的人?!」
不等宋依颜开口,江采衣颤抖着继续,「除了皇上,其他的你开口,我不会摇头。你要我再不追究江家,可以;你要我宽恕一切,可以;你要荣华富贵,可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乌云裏隐隐闷着雷,天色还不晚,但是已经黑的如同子夜。看来,一场瓢泼大雨是逃不掉了。
江采茗眨眨水眸,歪着头看了母亲一会儿,缓慢的摇头。
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承认过的事情,她答应过的承诺,就算从此痛断心肠,也不会反悔!
……什么都可以,唯独皇上不行。
帐子外传来嘈杂声响,一个面生的小宫女获准打帘子进来外帐,与内帐隔着一层帘子跪拜。
换言之,她只要皇帝。
「娘亲,女儿说过了。此生没有其他指望,只愿侍奉御前,永伴君侧。」
哪怕一辈子仇不得报,冤不能伸,她都认了。或许这仇恨终究会在心裏溃烂成伤疤,或许这种郁郁和愤怒终究会要了她命,她也愿意。她一直躲在陛下的怀抱裏,自始至终,总是他在为她妥协。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已经用了这么多的情,直到抉择的这一天来临,她才明白。
什么都可以,只有皇上不行。
北周宸妃,被天子捧在手心,那样珍惜着宝爱着,呵口气都怕化掉的人儿,乖顺的躬下身,额头抵在宋依颜的脚边对她行礼,犹如一隻被粗暴折断的高傲白鹤。
江采茗不明所以,但是看到江采衣血糊糊的手心和娘亲蓬乱的发丝时又是惊声尖叫一声,赶忙扑来扶起宋依颜,「娘亲!你的肚子……」
宋依颜才不在乎自己的假肚子,挥挥手揽住女儿柔弱的薄薄肩膀,「好茗儿,你想要什么?尽可以提。不如给你指个王府正妃的婚事?或是封个郡主?娘看,懿德王府的世子沉敏不错……」
五臟六腑都烧得灼成一团,江采衣顾不上这些,抬起衣袖抹了抹唇齿,然后慢慢的蹭到宋依颜身边。江采衣跪着,宋依颜则仰面一屁股坐在地上,都是狼狈万分的姿势。
「不能去!」江采衣顾不得满手鲜血,一把抓紧嘉宁的双臂,「不能去……你去了就是要我的命!不能去,不能去……嘉宁求求你……」江采衣喃喃的说着,然后就不断有腥甜的液体涌出唇齿,她垂着颈子撑手在嘉宁身上,脊一颤,猛然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你想要什么?」江采衣含着血,轻声问。
皇帐静的能听到烛火焚烧线绳的响动,风呼喇喇贴着地直往裏钻,吹寒了温婉的芙蓉面。
小宫女的嗓音沙哑,似乎是刚刚哭过,「禀告宸妃娘娘,我们玉漱宫的婕妤小主病重
脑子微微转了转,宋依颜还在思忖,却听到「嘤咛」一声,江采茗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