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长乐问。
黑石山。
长乐虽从未出过皇城,却也知道黑石山位于乌有国西境以西,离帝都至少两千里之遥。
她只在梦中见过这个男子,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相识,但是她不知道是因为梦中与他发生的种种太过真实,还是为何,她对他有莫名的信任,对这个陌生人全无害怕。她又问道:以我们的脚程,要走多久呢?
一天一夜。
他自路边摘了一朵蒲公英,将其吹散。奇妙的是,那些小小的种子却并未立刻飘走,而是悬浮在半空中他的面前,仿佛在等他发号施令。长乐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凑近了看,确实是蒲公英。
她仰头对他道:你好厉害!棠看见少女的大眼睛里满是惊讶与好奇,忍不住微微笑了:雕虫小技尔。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凭借意念。
意念?那你除此之外,还可以凭意念做什么?
棠不语,搂过她的腰,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双唇贴上她的双唇。
长乐此时虽是灵体,对他而言却和有躯体时无异,他能感受到她的温热气息。随着他的贴近,她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幅幅有声音有画面的记忆黑石山巅在阳光下泛着幽幽蓝色的冰雪,一个个用灰黑色石头搭建的房子,往来其中的人们对他恭敬行礼,叫他大祭司,在梦中出现的那间石室,棠每日把那个长乐曾短暂占据过身体的女子抱到门外的温泉里浸泡,为那具毫无生息的身体擦洗,以及和她在月下的交欢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思念、哀伤、愉悦,强烈的情绪如滔天巨浪般朝她扑来。
长乐突然感到头疼,伸手推他的胸膛,她神海波动,于是画面瞬间消散了。
他抚摸她的头发,低笑:凭意念能做的还有很多,你比我更擅此道。
他话音未落,长乐忽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晕了一会儿,便看见自己被他抱着坐在一处长满了草一样植物的地方,有风吹过,身下便颠簸起来。棠放下她,对她道:抓着这些绒毛,扶稳坐好了。
他管这些草叫做绒毛?!长乐按下心头的震惊,问他: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蒲公英的种子上。今夜风雨大作,正好利于我们赶路。那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是缩小的了?长乐低头看自己手里的灯,明明都还是一样的大小。她又抬头,看到周围一些参天大树般的植物赫然是路边野草的形状。
棠提醒她:出发了。
一阵风吹来,长乐感到自己在飘飘摇摇地乘着蒲公英种子在往前走。她先前已被棠抽走了身为长乐公主时的七情六感,因此她的记忆也稀薄,此时她已完全忘记自己rou身死亡的悲伤,心里全是新鲜与好奇。
她一直抬头看,粗大如石块的雨点落下来,长乐正担心会不会把这颗种子砸落在地,却见雨水如同砸到一个看不见的罩上,瞬间被弹走了。应该是棠用了某种术法,她猜测。
春天的这个夜晚对于蒲公英来说应该不是一个良夜,它载着两位乘客,在风里前行,棠仿佛经验老道的船长,完美地Cao纵着它御风而行,风大时疾行,风小时徐行,无风时停住,歇了一会儿又被棠用法术催动继续前进。身边拂过巨大的野花,从大如老虎的蟋蟀身边灵活掠过,又漂浮在湍急的河面上,借顺风推动的水流赶路。
离开罩住帝都的那片云和雨,清亮的月亮现出身来,长乐第一次觉得那小如白玉盘的月亮似乎覆在穹庐上,大如天盖。
她和棠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风声。两个人的心思都飘远了。
棠第一次回想起往事。
他想到了一百多年前和青荇以及族人从无妄海逃出时,也是如此乘坐着小小一片叶子,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前行,那时青荇也是如今夜这般坐在他面前,单薄纤细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只不过和今夜不同的是,那时前路未卜,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而Cao舵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