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这一步,非我所愿。
无名,无姓,连同我阿娘一起,四处漂泊。有些时候我很是羡慕她。她比我长了那么多年,却是无拘无束的样子,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她总是笑。
包括那一天。
她的目光里没有恐惧,以至于那种积极感染了我。我挤在一群山崎的孩子中间,听着他们叫唤那我听不懂的语言,抢着军官洒下的糖在我父亲的刑场前。
鲜血落地的瞬间,我惘然回头,看见惊叫着向前挤的人群中笑着的阿娘。她勾着嘴角,炽热的火焰在她的眼里燃烧。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一团火。
那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他们都说我是学化学工程的奇才,年纪轻轻就底子扎实,各种问题都说的过来。我在江北师范附中读过书。他们以为是梁俊才先生教我的。
他确实是我恩师。可他也是第一个说我底子扎实的人。那天,我十四岁,站在一众摆满了仪器的实验室里,莫名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配出了他考卷上的所有物质,有些甚至用了几种方法。因为担心纯度不够,我还顺手提了个纯。我那个时候还小,站在一众二十几岁的学生中间,甚至没有害怕的勇气。
考试结束。阿娘第一次来学校接我。她让我坐在办公室门口等她。我照做了。
阿娘不知道我耳朵很好。小些时候一次爆炸,我左耳出了血,此后就基本全靠右耳感受。
我靠在窗户上。
她是你教出来的?梁教授低声问我母亲。真的不打算自己来了么?
她来,不才是更安全么。是阿娘的声音。
你真的舍得的?
为何不?我似乎看得到她眼里的火。一切都是为了报国。
可她是那人的孩子。我依稀觉得那人是我父亲。他是谁?我不知道。
可她是他孩子不是么?阿娘轻轻笑了一声。她还应该有你一个老师。
此后我便在梁俊才先生手下深造。两年之后,我被特招进入北江大学军事化学系。梁教授亲自送我上学。
教授,就两步路。我自己行。风度翩翩的白发教授实在是引人注目。我有些不好意思。从小上学,我都是自己去的。
无妨。我今日没事,送你去。他把我送进宿舍,亲自帮我把书放在柜子上。还有那只粉色的小兔子他们被一并放在我床头。
好好学习,阿楠。他摸摸我的头。我就陪你走到这一步了。
我十六岁进入军部,从最小的实验员干起,一做就是两年。
我读书读得早,自然知道些事情比别人都早许多。我知道了山崎和北江的联合意味着什么,知道民族存亡于紧要关头。但我从来都没有将这些和我自己联系在一起。再早些,十来岁的时候,我曾经向他们请过命,要去为国杀敌。可一个小姑娘做得了什么呢?我自己都给不出答案。
直到我进入军部,报纸上的人一个个成为我的顶头上司,八六六横空出世,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我早已卷入这战争之中。只是我要隐秘的多弹指间,我便可以杀千万人。他们怪罪不到我身上,自然会有学者为那个报纸上娇娇弱弱,看着还有些哀愁的小姑娘解脱: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用武器的人。
我一直知道我在逃脱罪恶。
直到那一张网将我罩住,撕裂地我再说不出话来。
那个大院里的孩子被在我面前杀死。而我站在一墙之隔的观察室,用尽全力也打不破那层玻璃。
直到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的阿娘在逃避什么。她不恐惧自己的死亡,无畏于亲人的牺牲,可再坚强的心也听不得那些熟悉的嗓子里发出完全陌生的哭嚎他们原本不用死的。大局两字可以轻易盖去的鲜血,正在慢慢淹死我。
我逃不了了。
我加入了白岛。我总想做些什么来填补我的罪恶。他们带走了我的母亲。我默许了。我本不想见她。她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代称,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在宿舍痛哭能找到的借口。
我想家了。可我早就没有家了。
机密的情报被一份份送出来。那个女孩渐渐走进黑暗,用鲜血换烛火。那光亮不了几天。可寒夜里颤抖的人们又何曾想过呢?我一心求死,却找不到理由:一个我死而他们都能活下来的理由。
笔者的话:
最近老是登不上来,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有不少感悟,索性改了大纲。先更新一些人物小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