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殿后是罗汉堂,之后东边是僧寮,斋堂,西边是云水堂和法堂。绿地和禅堂在一起,处于山的深处,平日可以在庭院中静思观照……”
檀玄说着,渐渐止住了声音。
他对面坐着季丛,右手撑着下巴,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虽然说不要歇,其实已经很困倦了吧。
桌上放着一杯茶,已经空了。
大概过了五分钟,季丛猛地惊醒,他先摸了摸贴胸的口袋,而后才发觉没有声音了:“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已经讲完了。”檀玄轻声说。
季丛好像还没发现自己已经眯了一觉,为了证明自己在听,他咳了一声,问:“你如果住在这山里,上学不是很麻烦吗?”
“不是很麻烦,我和湛光他们做完早课,再乘车下山,两站地铁就到学校。只是需要起得早点。”
“你不是住持的弟子吗,为什么不和其他和尚住在一起?”
檀玄说:“我还没有完全皈依,所以一直住在禅堂后面的这间屋子。这是以前守林人住的。”
季丛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间位于林中深处的小屋,有三个房间,不大,却很整洁。着房子看得出有一些年头了,地板虽然干净,但密布的划痕已经证明它的沧桑。靠南有扇巨大的推拉式铁窗,窗外一片绿景,两边灰褐色的窗帘被仔细扎起。两边墙上堆满了书,看得出得到了Jing心养护,没有霉斑。房间里唯一称得上装饰的,就是摆在书桌上的那盘清供,还有躺在旁边的三宝。
“你为什么还没有……嗯,皈依。”季丛问,“我以为出家人都是要从小和尚做起,一路做到大。”
檀玄听见他的说法,慢慢笑了:“檀玄是孤儿,无父无母。师父说,父母不听,不得出家,又说皈依并不只是剃发披衣,只要有一点菩提心,也可自做修行。”
他伸手摸了摸三宝的头:“他让我再二十岁的时候想清楚,因为无人能替我做决定。”
季丛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低头说:“你师父……对你真不错。”
“师父如师如父,教授我太多。”檀玄说,“只是他闭关悟道很久了,我这段时间也没有见过他。”
“我羡慕你。”季丛忽然说。
“什么?”檀玄好像没有听清。
“……没什么。”季丛刚说完就后悔了,赶紧岔开话题,“那什么,你这猫,多大了?我从没见过这么胖的猫。”
三宝似有感应,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碧绿的眼睛极有生气,通人性似的。它的身躯实在称不上纤细,但比例竟也还匀称,毛发更是非常有光泽,这模样不由让人觉得,它过得未免太滋润了。
“快十岁了。”檀玄慢慢抚摸着它,“三宝喜欢到处乱走,不常在寺里呆着,结果反而瘦不下来,我们没有办法。——季丛,它很喜欢你。”
季丛试探着伸手在猫头摸了一把,手法相当粗糙。三宝不满地摇了摇尾巴,但没生气,只在喉咙里发出一阵的呼噜呼噜。
季丛不由笑了:“是吗,我也觉得它脾气挺对我胃口。”
檀玄看了看窗外,起身出门,把季丛的外套拿进来:“你的衣服干了。”
季丛接过,利落穿上,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我也该走了,时间不早了。”
“我送你出去。”
季丛没拒绝:“随便你。”
从小屋出去,通过禅堂和庭院,他们沿着一条林间的小路,沿着寺院外侧向山下走去。
明黄的寺院墙壁高而巍峨,可想墙的那边,是何等庄严景象。他们走到影壁那边,发现地上的水已经蒸发殆尽,夕阳照在光滑的石面上,熠熠生光。
青石扶手旁边围了一群人,原来就是季丛早上在山脚看到的女老师和她的学生们。
“灰喜鹊在屏市是非常常见的鸟类,它比喜鹊要小一点,小朋友们可以仔细观察一下,它的头顶是黑黑的,背是灰色的,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蓝色尾巴,长长尖尖,非常漂亮……”
“老师,它们真好看。”
“感觉力气真大,特别有劲儿!”
季丛听见老师在给幼儿园的孩子科普,发现青石扶手上落着许多带有蓝色尾羽的鸟,上下扑腾,像是在开集会。它的头和嘴都是黑色的,嘴巴尖而锐……
季丛觉得脑子像被这锐器啄了一下,“嗡嗡”响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短促的耳鸣。他从小早就已习惯车祸带来的头疼,因此脸上神色不变,只暗暗攥紧了双手。
“灰喜鹊山里很多,我放食的时候,它们常常来。”檀玄说。
“是吗,好可惜,我不喜欢。”季丛说。
这时,湛光从寺门口急急忙忙跑出来,还是那副左顾右盼的样子,幸好这回他一下子就看见了檀玄他们,赶紧跑上前:“师叔,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