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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星远起了个大早。酒楼小厮正打着哈欠在马厩里喂料,就看见一位白衣少侠迎面走来,忙赔笑道:少侠起得这样早?昨晚睡得可还好?是否要用些早饭?宋星远做了一晚怪梦,心情极差,听到对方这连珠般的嘘寒问暖只觉聒噪,微微颔首算是作答,从槽中牵了马便要走。他的红马吃得肚皮圆滚,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轻轻磨蹭主人手心。宋星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打量那小厮几眼,问:这店中还有另一个小二长得同你很像。你们是兄弟?
小厮答:是的,小的叫松年,是哥哥,做些喂马挑水的粗活;少侠说的另一个是我弟弟,叫做鹤年,性子内敛些,身体也不太好,在后厨帮工。又道:少侠真是见微知著,只分别见了我二人一面,就能区分不同,就连酒楼掌柜也时常将我二人弄错呢。
宋星远少年心性,果然被这番话哄得心情愉悦,弯唇一笑。松年只觉得春雪初霁,柳风拂面,再反应过来时只见那少侠已经翻身上马,催马疾行,不多时便消失在熹微晨光里。
玉阙山高大巍峨,山峦重叠,在筇州外的碧蓝天空中连绵成一道青色棱线,看上去近在咫尺,实则有好几十里路程,直到日上中天,宋星远才堪堪赶到山脚下,与胯下骏马均出了一身薄汗。不远处的湖泊仿佛一面碧绿铜镜,偶有风过,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美不胜收。这样的景色,已经有许久没见,宋星远勒马缓行,正看的出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扭头一看,正是玉阙门的周荇和周蘅。二人骑马一前一后赶上宋星远,周荇在他身前停住,惊喜道:星远师弟,真的是你!这次你来可是为了掌门寿辰?
周荇依旧是一副笑模样,脸如银盘,眉眼弯弯,衬得身后面无表情的周蘅宛如一块冰块。说来奇怪,他兄弟二人虽是一母同胞,一起长大,但性格容貌都大相径庭:周荇性格跳脱,爱玩爱笑,和宋星远几乎是一见如故了,他俩当年在玉阙山上常常联床抵足、大被同眠,比起周蘅反而更像是亲生兄弟;反观周蘅,性格冷淡,不苟言笑,每日寅时便早起练剑,晚上还要去藏书阁通宵夜读,除习武读书外,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只是两年不见,他竟如柳条抽枝般,长得比兄长周荇还要高上半个头,加之肩宽腰窄,面容沉静,声音清朗如玉,举手投足间,仿佛松柏在寒风中舒展枝叶。
宋星远拱手与两位师兄见礼,是的,家父Jing心锻造了一柄宝剑,还未取名,特地着我送来为掌门祝寿。周荇高兴道:宋伯父有心了,掌门一定会喜欢的。又面露迟疑,微微一笑说:只是最近玉阙封山,不许外人进入,这份厚礼还是让我兄弟二人替你带给掌门吧。
宋星远闻言便将身后背着的剑解下,双手递给周荇,周荇用手掂了掂,好沉啊。周蘅难得接腔道:应该是玄金打造的?
宋星远回答:正是。才反应过来周蘅刚才说的并不是个问句。想起昨晚的事,八卦心起,觑了一眼周蘅神色,低声问周荇:荇师兄,玉阙封山,可是和周桐师叔的死有关?我在筇州城听到些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周荇说:他早已被逐出师门啦,哪还能叫师叔呢。又好奇道:不过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宋星远老老实实道:就,魔教妖女什么的。还说他的尸体被挂在玉阙门前,死状颇为凄惨云云。
周荇坦荡承认:确有其事。又无语道:只是这传言也太过离谱,玉阙门楼高三十尺有余,周围又无攀附之物,徒手将一个成年男尸挂上去,怕是没那么容易。周桐的尸体是在乾江河岸发现的,最近天气转凉,所以并没有腐烂得很严重,还能依稀辨认出他的脸。哦对了,他的尸体旁边还找到个小女孩,满嘴是血,如果不是我不信鬼神,当时真的要被吓个半死
宋星远诧异道:小女孩?!
周蘅皱眉扫了他二人一眼,宋星远顿时噤若寒蝉,周荇却不怕他,说:星远师弟算半个玉阙弟子,此事细节告知与他也无不妥。再说了,坊间传言都如此猖獗荒谬,他知道真相,还能帮忙辟谣呢。是吧师弟?
宋星远忙点点头,只见周蘅面色缓和了些,继续问:那小女孩是哪来的?可有见到凶手?
周荇敛起笑容,神色变得有几分怪异,叹了口气道:那女孩名叫周昙,是周桐的女儿。不过她的舌头已经被凶手齐根割去,就算能保住性命,这辈子也再无法言语了。
宋星远一路心情沉重地回到筇州,胯下红马跑了一天,仍然兴头很足,天边斜阳淡彩,如泼墨一般绚丽。一人一马沿着江水漫步,暮色四合,江面上泛着的华丽画舫也陆续亮起灯来,乐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咒骂和女子断续的哭泣声,只见岸边泊着的一艘画舫上,一个身穿鹅黄纱裙的少女跪在甲板上,怀中抱着一把胡琴,正嘤嘤哭得伤心。对面站着一位华衣锦饰的美妇,扇了少女几耳光,少女回嘴不知说了些什么,从船舱内掀帘走出来一个魁梧男子,一脚踹在少女肩头,少女飞身撞在船舷上,他犹不尽兴,待抬脚再踢时,一个白色身影自岸上飞来,横身挡在少女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