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我又是颗粒无收。箭筒中已是空空如也了,木靶上被涂红的中心部位也没有烙上一个箭头的痕迹。我不愿死心,但此时也只得推头丧气地撂下手中的半弓,这时的我恐怕要比竭尽全力却没有捕获哪怕一只兔子的猎人还要狼狈吧。
听了我的请辞,兄长大人仅是这样打趣到。
我对邻国的政治没几分兴趣,但这事说来也该是会被民间当做谈资的奇闻。
大抵是听说要教我这样一时兴起的女子习弓,他才会前来吧,毕竟这在多数人眼中都是并不费力的差事。
这一年的深夏,我在栽种着柳杉的庭院里练弓。疼爱我的兄长本欲将南方的一座城赐给我,这被我以“不合规矩”的理由婉拒了,但我最终却反过来请求兄长替我请一位技艺超群的弓术师傅。
这庶民据说在内藤氏的居城里做过杂役,想来是没有什么本事的。但谁知此人却主动作为士兵奔赴前线,并在战场上捡了死去武士的太刀奋勇杀敌。时间一长,内藤氏手下的左兵卫少尉注意到了此人。原以为他
我的兄长胜彦只长我四岁,年轻气盛的他已于一年前坐上北条家的家督之位。相比小战不断的周边国家,我们的处境还称得上是平静无风。
虽然我深知练武的艰难,也是认真下过决心的,不过要我在这种天气里也顶着日头拉弓,无疑对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练了整整一个中午,还是日光最毒的时候,我贴身穿着的里衣当然已经湿透了。汗水的黏腻感和烈日造成的眩晕感交织在一起,却仍然没有阻止我将手中的箭射向视线尽头的木靶。
甲斐原先的守护代内藤寮助在征伐信州的战场上负了伤,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似乎失去了生育能力。内藤氏家中此时也仅有一位独女。可守护代之位不能无人继承,内藤氏只好招贤纳婿,谁成想内藤氏的爱女最后却嫁给一位庶民出身的武士。[ 守护代:同下文的“织部正”一样,皆为日本官位。武士会把官位夹杂在姓氏与名字中称呼别人,此称呼视作武士之间的敬称。]
就是在这看似毫无波澜的武家贵族之中,作为北条家独女的我终于迎来了元服之日。[ 元服:古代日本士族的成人礼,一般在11至17岁之间举行。严格来说,古代的日本女性是没有元服仪式的,但在部分上层士族中有等同于元服的成人仪式。]
不过没出半月,便有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武者来拜见我。来者据说是西国和四国地区久负盛名的弓术大师,教出的武士也在四国的海战中屡建奇功。可这位身怀绝技的武者却在这动荡的乱世间悄然退隐,最终返回了远在相模的老家。[ 若以京都为日本的中心,京都以西的地区通常被称作西国,这种分割方式与现今的关西、关东地区的说法有所不同。关西是以美浓国(今岐阜县)的关原地区划分的,所以京都和大阪地区也会被视作西国。而今这种划分方式延续下来,主要原因在于国家的行政及经济中心由京都府转为江户城(也就是今天的东京都),此举导致地区之间的发展差距显着,更催生出地域歧视的风气(现代很多日本年轻人认为关西人是乡巴佬)。四国地区对应现代的四国岛,该岛在古时共存有四个令制国,明治时代后也分化为四个县。]
向太平洋的地区称作东海道,东海道自江户时代以来便是日本最繁荣的地区。相模国,本书女主角所在的令制国家,对应现今日本的神奈川县,是个由古繁盛至今的近海国家。]
“西边的甲斐半年前闹了一阵,如今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我初掌家督之位,不愿在此时与他们兵戎相见,谁知那甲州的新国主却先行一步、主动前来示好。”[ 甲斐:指甲斐国,又称甲州,对应现代日本的山梨县。有名的富士山便位于山梨县境内。顺带一次,山梨县在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曾与中国的四川省缔结为友好省份。]
我正要开口问院中的侍从,方才想起前日里与兄长大人饮茶时的闲谈。
换作旁人一定会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虽然生为武家之女,可这时代哪里需要女人上阵杀敌。若是普通的女性学弓供士族子弟取乐也就罢了,习武并不在一国公主的本职范围内,今后如何成为贤内助操持家庭才是我该习得的要领。
乳母见我歇下,便立刻奉上凉茶。清香的茶水浇灭了我胸腔中的燥热之火,我逐渐平静下来,耳畔也传来几缕细碎的谈话声。连通这僻静庭院与客室的回廊上,似乎出现了未曾造访之人的身影。
我的额头和鬓角上都缀满了汗,汗滴仿佛我眼前的树干上渗出的汁液一般黏腻。乳母起初还再三规劝我回房歇息,明白我的心意之后也只得腹热心煎地陪在一旁。
“哪里来的客人,竟会跑到这内院来?”
“阿照殿下,务必要日日磨练技艺,才能有所精进。”
“阿照莫不是看了那巴御前的故事。”[ 巴御前:平安时代的女性武将,也是名将源义仲的妾室。巴御前本名为“巴”,“御前”是古代对女性的敬称。传闻巴御前不仅貌美,更是英勇异常,她曾随源义仲征战四方,夫妇二人都在历史上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