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好,1939年中,她终于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也接到了新的任务。
不得不说,与“云雀”的联系在某种程度上解救了快要崩溃的她。孤独奋战的日子需要大量的意志与自制,严微尚且没有沉沦的唯一原因,就是那张小小的照片。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虽然许幼怡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但是她一定还活着,还在某处坚持着与她相同的信仰,进行着与她一样的工作,所以她严微自己也一定要活着,活到二人得以相见的那一天。就像她严微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许幼怡一样,她相信那个温温柔柔的人一定也在思念她。她们一定会再相见的,无论那时间期限有多长,她都愿意等,坚守自己所有的韧性与意志去等。
“云雀”沉寂一段时间,又发来指令,说此后严微的情报要交给一位代号为“雪鸮”的下级。严微便将消息传递手法暗暗记在心里,等待约定好的那一天。刚好近期吴四宝又在策划一系列针对□□人的行动,严微便将关键信息悉数记了下来,准备直接传递给“雪鸮”。
如果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严微觉得,也许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疯掉。此时不过就是一日接着一日的苦熬,能撑一天,便算一天。
上级让她联络一位刚刚打入76号不久的□□特工,代号为“云雀”。严微没有见过“云雀”真身,只是通过一些隐秘的通信方式来获取指令并传递消息。彼时76号大肆捕杀□□人与爱国人士,严微身处魔窟的最核心之处,获取了大量情报,悉数传递给“云雀”,拯救了许多同志的性命。
严微跟了佘爱珍以后,最初只是在她身边跟着,名义上是做贴身保镖,实际上没什么大事也挺无聊——那时候吴四宝尚未发迹,自然仇家也少。也正是那段时间让严微有空闲参与到抗日救国的隐秘斗争中。后来佘爱珍发现严微办事认真靠谱,值得重用,便把自己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私事交给她去办,尤其是那些男人不适合涉足的。严微自然是尽心尽力地办了,也从中学到了不少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东西。比如说,她得到重用之后,不仅仅是自己去做事,更要带着一帮人做事,于是有了自己的团队,那么如何领导团队便成了一件必修的功课。大强就是在那个时候跟了她的,这个小伙子身材魁梧但头脑简单,严微对他不赖,所以很轻易地就得到了这位下属的爱戴。但后来又有了阿正和刚子这样的小弟,阿正为人油滑,刚子则性格懦弱,如何与不同性格的下属相处并将他们用在合适的地方,是一个领导者不得不思考的问题。就在这样的锻炼中,严微感到自己与过去已经大不相同,是环境和现实逼迫,也是自身下意识的努力。她本来个性坚忍独立,不善言辞,单纯直率,如今却不得不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如何隐藏内心以面具示人,如何虚与委蛇以达到自身目的。当然,她本身的善良真诚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其实是有利于凝聚人心的。总而言之,跟了佘爱珍的这几年,她的确成长很多也成熟很多。
“大汉奸!”他骂道,然后大概是因为怕被找麻烦,他骂完之后就一溜烟地跑了,于是一群小孩作鸟兽散。
然而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难免也有种虚无之感。有一日严微跟着吴四宝的人走到南京路上,一大批人身着西装,人模狗样,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严微身处其中,只觉得虚伪烦闷。经过几个衣衫褴褛的要饭小孩,其中一个小男孩突然啐了一口,刚好落在严微脚边。
那天到了“云雀”指定的时间地点,严微焦急而不安地等待着。那是一个清晨,严微作为警卫团的一员在76号院内巡逻。刚好是上班时间,大门人流进进出出,人们面色轻松地谈笑着,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严微要等待的,是一顶白色的小礼帽,上面插了一枝粉色的海棠花,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接头暗号。严微等啊等,等到快到上班时间,再不进门就要迟到了,才终于看到四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嬉笑着走进大门。她先向那一行女子的头顶看去,果然看见了那
1939年末,也许是“云雀”的处境发生变化,他发出指令,让严微停止与他的直接消息传递,而是等待一条新的情报线建立,并开始更稳妥的情报传递方式。这一年末,郑苹如案发,丁默邨虽然是被刺杀的倒霉蛋,却因为这件事被李士群抓住小辫子,追究其男女关系混乱之责任,下放到社会福利部去当部长。没几日,社会福利部就来了几个新人女子,据说是丁默邨的人。严微倒是没有在意。
严微看着小孩子的背影,感觉有点恍惚,这些小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显然没有父母也没有关爱,流浪在街头拼着命也要活下去,却也很有点爱国大义。严微感觉自己好像内心在轻轻发笑,笑的当然是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但笑过之后又觉得十分惆怅,只觉得胸中一腔委屈愤懑无处宣泄,只能悄悄地长叹一声,而这叹声都只能悄无声息,不可被人发现。看着这些小孩子,她好像想起了自己从前在街头流浪的样子,那时候当然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狼狈是狼狈,但至少还有种自食其力顶天立地的倔强志气。现在呢?她变成了什么样子?又有谁知道她的真实,她的理想,她的信念,还有她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