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早已停运,很多时候我习惯黑暗视物。但为了照顾伤患,我只能翻出一小截蜡烛。
点燃的那一刹那我闭上了眼,觉得这一丁点大的橘红色火苗比外面任何事物都让我难以忍受,甚至那因光芒照耀而闪烁金泽的头发也让我有了些畏惧。
我踌躇良久,再三确认地上的男孩确实已经昏了过去,这才敢慢慢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那是他唯一暴露在外的皮肤。
光滑的、温热的、细腻的……我言语描述不出来那令人心醉的触感,那仅仅只是指尖蜻蜓点水般接触也能被肌理的起伏蛰一下。
干枯的手指微微瑟缩,一下一下慢慢点在男孩脸上。随后动作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终于我放弃理智,直接上手揉捏他凹陷的脸颊,沉醉在人类肌肤的美妙触感里。
记忆里我的妈妈曾经抱过我,彼此皮肤相贴,毛孔舒张,热意在其中交互。她每一寸温暖的皮rou都是光滑干净的,而她也将这些传递给了我,这些如今全是顶级奢侈品的存在。
自从红月降临,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妈妈拼好时,我就再也享受不到任何馈赠。明明末日前我富可敌国,末日后却一无所有了。
3109年,巨大的红月急速贴近我所在的世界,正圆型的月亮如同模型一般吊在天上,此后人间再无白日,黑夜成为永恒的主题。
随之而来的还有席卷全球的昏黄雾气,所有人都在这雾气里变异了。
雾气出现的第一天半夜,我被剁rou声惊醒。一种莫名的不安感笼罩心头,我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发现妈妈背对着我正挥舞菜刀一下下用力砍在菜板上,白骨和皮rou齐飞,整个厨房鲜血淋漓,衬得绿色马赛克瓷砖在我记忆里愈发鲜艳刺眼。
地上堆积了一层圆圆的rou片,外红里白,像是曾经吃过的蟹棒。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蟹棒,而是人的手指切片。
母亲是个从不会在吃上委曲求全的人,变异后就更不会了。她从前看不上冷冻柜里不新鲜的rou,现在也嫌弃外面那些不健康的变异人。
所以她砍了自己的手指。
但她没有砍我,这困扰我至今,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也许我实在是人嫌狗憎到亲生母亲都厌恶我,否则为何所有人都在解放,只有我被隔绝在这狂欢的世界外?即使我后来四肢枯萎,皮肤变的僵硬苍白也依旧与周围格格不入。
但当时我只是站在门口无言观看妈妈挥刀剁rou的全场景,在她试图喂我切好的rou时礼貌地拒绝了她。我一直无法理解许多事,就像我不理解她在喂我吃rou这件事上的执着。
我的拒绝让她看上去很生气,但她原谅了自己挑剔的儿子。我想妈妈是觉得手指的rou还不算上乘,于是她不断继续。
我就这样看着她把自己分尸而死。
平心而论我希望她能活着,即使以这样的形态,所以一开始我并未阻拦她。至少妈妈完美地适应了这个新世界,再也不用担心被当成异类,甚至我也不再是她嘴里所谓的“拖油瓶”。没人会再对我们母子指指点点,这难道不是很好吗?
但是我们总是读不懂彼此,她最终没有为我停留。
这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一个所谓末日前的“正常人”,这让我一度以为全世界只有我还算半个人。
但现在我找到了一个还活着的人类,一个重伤孱弱且濒临变异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