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而动的官太太们一拨接一拨,走马灯似地上门联络。谈母年后染了风寒,养病期间不便见客,都是燕燕招呼。
天睿帝默许沈令宜的存在,她是以无需再化妆遮掩。齐王妃,安王妃,在京中的几位皇子家眷她最近几乎见了个遍。
这日襄王妃来访,燕燕待她自是比别人亲热些,出门相迎,彼此见了礼。襄王妃穿着大红刻丝仙鹤缎圆领通袖袍儿,蓝妆花凤裙,戴着一套金厢珠宝累丝簇花头面,珠光宝气,比上回在码头华丽得多。
寒暄几句,她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接过一只锦匣,道:“听说老夫人病了,我带了一支人参来,望老夫人早日康复。”
燕燕再三道谢,叫人收下,走到厅上,坐下吃了盏茶,道:“家里有一班戏子,是我从苏州带来的,唱的好昆曲,王妃若有兴趣,不妨移步去后园听听。”
襄王妃欣然答应。这时节园中桃李竞开,粉若朝云,红似晚霞,莺飞蝶绕,掩映着楼阁水榭,倍添韵致。
襄王妃看赏不住,走到湖边,燕燕请她上了一只锦帷环绕的小船。船上桌椅Jing致,茶点齐备,两人一边游湖,一边听戏。戏子在亭中水袖款摆,缠绵戏腔飞过湖面,分外婉转。
襄王妃道:“京城唱昆曲的少,童阁老也喜欢昆曲,他家有一只楼船,那上面搭台演戏是极好的。”
燕燕道:“我家原也有一只楼船,来京城的时候带不了,便卖给别人了。”
襄王妃道:“妹妹来京城的日子倒是巧,再迟些时日,难免麻烦。”
燕燕靠近她,悄声道:“还不是王妃的小姑子闹的!”
襄王妃捂着嘴笑起来,说话间,下人划小船送来一盒刚做的点心。淇雪解开锦盒,将一盘鹅油白糖蒸的饺儿,一盘酥油泡螺,热腾腾的放在桌上。
襄王妃一见这酥油泡螺,脸色微变,半晌道:“我家王爷也很喜欢酥油泡螺。”
燕燕愣了愣,她知道闵恪并不喜欢吃甜食,这酥油泡螺是她从小就喜欢吃的。
“王爷难得回京,每次回来,总叫厨子做这道点心,光看不吃,倒像是想什么人。”襄王妃看着湖面,神情有些哀怨。
她与闵恪夫妻情分寡淡,连外人都知道。燕燕也听说了,思想多半是因为这门亲事系他父亲赐婚。两人并不熟稔,论理姜氏不该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姜氏必然是听说她就是沈令宜,唯恐她与闵恪旧情未了,来此试探。
燕燕不禁好笑,道:“我想一定是王妃多心了,夫妻之间最忌讳猜疑,或许王爷只是在思念亲人,王妃这么想岂不是冤枉了他?”
他思念的当真是亲人么?襄王妃望着眼前倩妆淡服的文靖伯夫人,这般姿容,任是谁都难以忘怀罢。
燕燕看了看她,笑道:“王妃与我说体己话,我也不怕你笑话。你知道我原不过是个商户的寡妇,初时如星与我亲近,我只当他打着游戏一场的主意,时时心里过不去,与他闹别扭。其实他是一片真心,那些气都是我自找的闲气。”
“我儿时家里也富贵过,别人让着我,纵着我,并不稀奇。而我与如星相识时,他是官,我是民,门不当户不对,他依然对我百般包容,我想这才是难得的。”说这番话,原是为了安姜氏的心,说着说着,却自家动了情,眼圈都红了。
襄王妃知道她的意思,少了几分顾忌,笑道:“妹妹天生丽质又解风情,真正是个妙人儿,难怪叫文靖伯惦记。”
七月下旬,义军首领曹真被诛,其妻子手下四十余人被俘,押至京城,众人围观,唾骂不止。原来义军打着正义之师的旗号,干的却是强盗的事,渐渐也就失了民心。又过了两个多月,义军残余彻底被剿灭,东南失地尽数收回,谈璓便准备班师回朝了。
这日一早,晴空万里,难得的好天。燕燕在铺子里等了半日,听见军队来了,忙忙地跑上二楼,推窗望去,街道两旁早已人头攒动。楼上的窗户一扇扇都被打开,姑娘们争先恐后地探出身子,脸上写满兴奋,叽叽喳喳道:“文靖伯来了!”
大约是一年未见的缘故,或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燕燕望着自己的丈夫,心情也像个怀春少女似的激动。
谈璓骑在马上,一身铠甲折射出耀眼的寒光,面对众人的热烈欢迎,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看起来有些Yin沉。
淇雪道:“夫人,谈大人好像不太高兴。”
燕燕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正猜测着,见他转眸看过来,目光一顿,勒住马,神情怔怔的,像是很意外。他身后的两名副将,数千名骑兵都随之停下,马蹄声戛然而止。众人不明所以,一时间都静了下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绸缎铺楼上那扇窗边的青衣女子。
燕燕仿佛偷看男人被人发现了,还是这么多人,戴着帷帽都觉得尴尬,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谈璓早已得知她在东厂的事,虽然有惊无险,但想她花为肚肠,雪作肌肤的一个人,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不会来京城受这份委屈,这几个月满心忐忑,生怕她